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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28日 星期一

「有多用心去感知」或許比「感知得有多清楚」重要

  在略多於3年前我透過全程關燈閉眼洗澡剛開始練習內在視覺時,我得非常用心才能勉強「看見」花灑、沐浴露、洗頭水、護髮素,以及自己的衣物等各種東西的大概位置、大小和形狀,為此我洗澡的時間一度幾乎是平常的兩倍。可是經過這3年左右的練習後,只要自己的身心狀態很好的話,我差不多不需用心也能清楚看見這一切的較準確的位置、大小和形狀,洗澡時間也和開燈開眼時相差不大,甚至還能大概「看見」這些物體的顏色,雖然其鮮明程度還明顯不及開燈開眼時所看見的真正的顏色那樣。

  或許有些讀者認為這是因為在熟能生巧下,我的內在視覺在「看見」固定位置和狀態的物件這種簡單情況下的能力大幅提升,而我最初也認為這只是我在內在視覺的基本應用上的進步。可是我不知為何又突然發現,我的內在視覺雖然在「感知得有多清楚」這方面是變強了,但在「有多用心去感知」這方面卻退化了,因為當我能輕易用內在視覺「看見」東西時,我愈來愈不會像初時那麼用心去「看見」它們,因而逐漸失去內在視覺給予我那種活在當下的狀態而不自知。

  正因如此,現在我會嘗試在練習內在視覺時,更用心去「看見」那些不需要那麼用心也能「看見」的東西,而這不是為了更清楚地「看見」,卻是為了讓自己在練習內在視覺時更好在活在當下。畢竟那些東西值得那個當下的我很用心地去「看見」,而這也是對此時此刻自身附近環境的一種尊重否則我一邊練習內在視覺一邊想東想西的話,這種練習除了讓眼睛休息外便變得毫無意義。即使單是這樣便已是值得,可是就這樣一再錯失活在當下的部分還是讓我感到有點可惜和遺憾,而要拿回這部分只需自己無條件地用心「看見」便好。

  當然,在練習內在視覺這種情況下,「不用心去感知不需用心去感知的東西」除了失卻活在當下的部分外,似乎並無多大問題,可是當情況由練習內在視覺換成一些其他活動的話,問題可能會變得不容忽視、甚至相當嚴重。例如我一直嘗試練習的無條件傾聽,在有着本文標題所指的自我覺察前,我只聚焦於放下對對方話語內容的批判、對對方情緒的評價,以及對是否傾聽對方所作出的一切不必要的附加條件雖然做到這一切在大多數情況下已經相當不錯,而練習了無條件傾聽差不多2年的我也只有在身心狀態非常好時才能在十分用心下勉強做到這些,可是假如我有天變得不太用心也能輕易「聽見」對方的深層恐懼和真實需要,我會否反而變得不那麼用心傾聽對方?屆時我或許依然能準確地同理對方的害怕和回應對方的需求,但對方還是會感到我沒有那麼用心傾聽,甚至反而會覺得「我不用心也能輕易『聽見』對方的深層恐懼和真實需要,恰恰說明它們對我來說是不值一提」,因而感到更傷心難過,甚至懷疑自己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始終我這種看似有效的反應缺乏足夠的溫度和人情味,反而更像是受過相關嚴格訓練的先進人工智能,而對方最想要的正正是有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靈魂一直用心地理解和接納自己。

  有點可惜和遺憾的是,即使在我當前的最好身心狀態下,要在傾聽的當下勉強放下批判、評價和不必要的附加條件已經快要費盡我的全力,我的內心一般最多在數分鐘後便會變得相當疲憊。要用心傾聽、理解及接納對方的深層恐懼和真實需要還是遠超現時的我的水平,所以我也得承認我離真正的無條件傾聽還是相去甚遠,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對大部份人來說我仍然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不過,不管我還能否在無條件傾聽下有多大和甚麼方面的進步,我在練習無條件傾聽時還是得提醒自己,是否真的清楚「聽見」對方的內心固然重要,但有多用心去傾聽往往更為重要,我愈是因為不用心也能清楚「聽見」這一切便不用心去聽,我反而愈是和真正的無條件傾聽背道而馳。

2025年4月20日 星期日

盡量別用「接納世界的不完美」來勸阻自殺

  每當有人自殺成功或未遂時,都會有一些人一邊讉責這些行為和這些人,一邊用「接納世界的不完美」勸阻那些有自殺念頭甚至計劃或準備的人。很可惜的是,這些勸阻往往不是建基於對對方情況的重要細節的深入理解,從而就對方所面對的具體的不完美作出如何接納的針對性的方法,而只是不問緣由、不管相關人事物的來龍去脈,便認為不論怎樣的不完美都總能被任何人接納。這種勸阻自殺的嘗試雖然在一些情況下有效,可是在一些情況下卻會有反效果,因為各種不一樣的不完美需要不一樣的接納方式,而且這種接納也有一定的條件和限制,一旦不把各種不同的不完美區分開來,對對方來說這種說法的說服力可反而很可能會大減特減。


  首先說明為甚麼需要區分各種不同的不完美,而我會用兩個至少希望是虛構的例子來解釋。第一個例子是一個有着穩定收入的厭惡性工作又能平均每月能儲下略多於8千港元的獨居於老舊公寓中的低層的男子,一直和鄰居關係不錯又玩了同一款課金遊戲差不多10年,一共花費了50萬港元。可是在他心情本來便特別差的那一晚他那個遊戲的帳戶卻突然被盜,由於他自問自己在帳戶安全上已經做得不錯又選取了一個帳戶安全上紀錄良好的課金遊戲,於是他便在一時想不開下透過引爆家中的煤氣自殺;第二個例子是一個穿着和行為都很保守又幾乎總是和其他女性朋友結伴而行的女子,在光天化日及人來人往下突然被數名陌生男子當眾輪姦,那些朋友固然因為害怕一併受害而趁機逃走並拋下事主不顧,圍觀的人也既不報警又不阻止,反而只是一邊拍下視頻一邊把事主當作色情影片的女主角來評論。事後事主的親人、朋友、同學和老師,乃至不少網民更只批評因姦成孕的事主不但活該又變得骯髒,身處缺乏社會心理支援服務又一律禁止所有墮胎的司法管轄區的事主表明自己活不下去後其他人卻都只叫她快點去死,結果她不久後便在長期人煙稀少的懸崖用不讓屍體浮面的方式跳下深海自殺。雖然這兩個例子中的事主都需要面對世界的不完美,可是這兩種不完美不論是性質還是程度都有重大和明顯的不同,把兩者混為一談完全無助於理解乃至解決他們的問題。

  在第一個例子中,那個課金遊戲可說是事主工作以外的生活重心以及釋放壓力和享受生活的主要方式,雖然他只需5年左右便能儲回失去的50萬港元,而一個課金遊戲能維持10年已是非常難得,可是事主依然在無預警無先兆下突然失去生活重心,而且即使他已經在帳戶安全上盡力卻還是讓帳戶被盜,讓他頓時失去生活中的掌控感,所以他的心情才會在本來已經很差的前提下雪上加霜。要接納這種不完美需要讓他更着重過去10年那課金遊戲給予他的美好的過程而非他的遊戲角色在這10年內變得有多厲害、放輕和看淡那50萬港元的沉沒成本、把這次失去視為讓他嘗試更美好的課金遊戲的機會,乃至最重要的是找出課金遊戲以外的減壓和享受方式、是否需要轉換更適合自己的工作,還有能否讓自己有更多的人際支援與減少獨居等。當然,要接納這些不完美對大部分人來說也不容易,如果事主的主要生命課題涉及對人類的極端不信任便更是如此,可是有不少人最終都能很大程度上接納這些不完美中的不少部分。而且事主在老舊公寓中的低層居住,卻在一時衝動下引爆家中的煤氣自殺,不但有機會直接造成既無辜又關係一直不錯的鄰居傷亡,更可能危及樓宇結構安全,甚至不排除要整座公寓的居民都要即時搬遷,這種無預警無先兆的突變很可能給了他們很大的麻煩,所以忍不住讉責這種自殺動機和手法或許是無可厚非的。

  在第二個例子中,事主先是因為突然被數名陌生男子當眾輪姦而失去在公眾場合下的安全感對陌生男性的基本信任和對自身安全的掌控、然後是因為結伴而行的同性友人只求自保而不幫助自己因此感到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再是因為不報警也不阻止犯人卻硬把穿着和行為都很保守的自己弄成被全民觀賞的色情影片女主角而失去社會公義這個後盾,最後是因為被本該支持或至少理解自己的親人連同同學和老師落井下石而感到沒有人站在自己一邊,加上網民的火上加油下讓事主感到自己被整個人類文明拋棄,在沒有能力經濟獨立又無法墮胎下只好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即使她這樣便得犯下自殺和殺嬰這兩條極為深重的殺生之罪,但這至少可以免得她肚中的新生命在作為女嬰出生後,因為被眾人視為污穢的象徵而長期飽受比自己更甚的孤立無援之苦,所以事主寧可自己承擔這一切過錯和業力,從她有事前通知和用相對不那麼傷害別人的方式自殺便能一定程度上看出這點。雖然我不敢說得那麼絕對,可是有多少人真的願意嘗試接納如此眾多這麼嚴重的不完美,乃至最終能很大程度上把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悲傷與痛苦放輕和看淡至能夠活得下去的地步?即使這不代表就這樣自殺是毫無問題,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自殺或許才是相對自然的結果,這樣還能活得下去的恐怕反而更像是奇蹟吧。畢竟事主面對的是社會層面上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來嚴重的男尊女卑指責受害者看客心理根深柢固文化毒瘤,沒有國家層面數十年的不懈努力根本難以在這些方面有任何重大或明顯的好轉。要沒有能力移民的事主在如此不人道的社會中活下去,恐怕比要求她永遠完全自給自足還要難上太多,硬要她接納這些不完美實在是有點難以理解。

  誠然,第二個例子即使是在世上強姦問題最嚴重的地區也是有些極端,可是當中每一個單獨的醜陋現象都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單一事件同時出現這麼多邪惡人性確實是相當罕見。但比這更重要的是,正如很多勸阻別人自殺的人都說每一個人都因為獨一無二而有着無可替代的價值,他們那些獨一無二的經歷當中無可替代的具體細節也不應在別人沒有深入理解下便妄下定論,有不少意圖自殺、自殺成功或自殺未遂的個案的外在經歷和心路歷程都是讓很多人萬萬意想不到的。既然要求他們接納世界的不完美至少是為了勸阻自殺,較有效的方法是個別情況個別分析,因應每一個作為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的個案的特殊情況作出具針對性的建議和支援,而不是不由分說地要求他們接納世界的不完美便當作是盡了自身的義務,然後認為餘下的一切都是他們自身的課題。雖然嚴格來說,外人一般沒有幫助這些個案的直接責任,可是如此一來前者大可不妄自判斷並給予後者空間作為一種基本尊重,而無需冒着幫倒忙的風險也要硬逼自己公開作出如此空洞無物的表態。


  或許有些讀者會認為把各種不同的不完美作出區分也是追求完美,因此我應該接納「有些時候就是要把各種不同的不完美混為一談」這種不完美,可是如此一來用「接納世界的不完美」來勸阻自殺便有自打嘴巴之嫌。因為如果大可把各種不同的不完美混為一談而要求企圖自殺或自殺未遂的人接納他們面對的各種不同的不完美,那麼這些勸說者本身又有沒有接納「世上有些人最終就是會自殺」這種不完美?如果說自殺這種不完美需要和其他不完美作出區分,但企圖自殺的人所面對的各種不完美明明需要非常不同的接納方式卻不需要作出區分,那就請這些勸說者在個案面前拿出充分的理據論證這種局部區別對待的原因;如果後者能接納自殺本身也是世界的不完美的話,那麼他們勸阻自殺便很可能出於對個案的針對性關愛,這樣一來這種勸說便會成為基於對個案內情的瞭解下給予他們的另一種有一定具體操作細節的自主選擇而非強制性的空泛命令,即使他們最終自殺也會在感到非常可惜和極度遺憾下給予死者最起碼的尊重。所以那些不瞭解個案內情便打算用「接納世界的不完美」來勸阻他們自殺的人,可以撫心自問一下,自己當下的動機是否只是為了安撫自身的深層恐懼,以及自己會否在這方面寬己嚴人而不自知?畢竟如果連我如此愚癡的人都能注意到這種潛在矛盾,一部分個案也不排除會隱約感到那些勸說者那些疑似自相衝突的思維,這樣的話這種勸說很可能反而只會讓他們對外界更加絕望而更想自殺。

  如果有讀者進一步認為我必須接納「有些時候就是要自打嘴巴」這種不完美,那我也大可建議那些用「接納世界的不完美」來勸阻別人自殺的人接納「一些人就是終身都不能接納世界的不完美」這種不完美,而各位絕頂總明的讀者想必也注意到這樣下去只會沒完沒了。這一切的主要癥結之一正正在於,這種不把相關重要差異作出區分的含混思維硬把原本清晰的概念搞成一團莫名其妙的漿糊,從而導致一些本來有建設性的理性討論淪為毫無意義的言辭之爭,因此在接納「一些人的一些思路還只能是十分混沌」這種不完美之餘,也可以在思維上向他們提供一些新的選擇給他們參考。當然,我也不會說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要在任何方面維持思維清晰,至少我自己本身便還離這種完美相距甚遠,只是愈是覺察到自己的思維當中含混的部分,便愈不容易妄下定論而不自知,這樣便更能避免不自覺地幫倒忙了。

  接下來可以追問的是,為甚麼有些人就是會不管企圖自殺的個案的內情便要求他們接納世界的不完美,而不打算作出更具體和可操作的細節上的建議和支援?我能想到的便只有巨大的死亡焦慮,不管是害怕直面哪怕是陌生人的死亡,還是一旦接納「試圖總是徹底禁絕自殺就像永遠一律嚴禁辭職一樣不切實際」這種不完美便會帶來「自己有一天可能也會陷入只能自殺這種死局」的恐懼,甚至是更可能的兩者兼備,終究都是指向人類這種生物從本能上對死亡本身有着根本上的抗拒。正如指責受害人乃至公正世界假說本質上都主要是透過無端否定一些世上無法消除的不確定性來偽造虛妄的安全感從而逃避內心的死亡焦慮,一旦一些核心價值或由它們組成的信念系統只是在沒有充分理據論證下便無條件無限制地排除一些沒有深入瞭解過的選擇和可能性時,我們便大可懷疑這些核心價值和信念系統會否也是至少部分源於無底洞般的死亡焦慮。當然,毫無覺察地屈服於死亡焦慮之下也是可以的,因為這本身便是包括人類在內的眾多生物其中一種最大的本能,沒有一定的自我觀照的知識和經驗是很難看見乃至感受自身的死亡焦慮的,在毫無相應基礎下硬逼自己越級挑戰不但絕非必要,甚至可以是非常危險。因此本文也只是打算向讀者提供另一種思路和選擇,不採用本文展示的思維也是沒有問題的,正如為生存而生存本身也是一種生存方式,我們沒必要總是否定那些缺乏自我覺察的表現。

2024年12月31日 星期二

為人設想可從小處做起

  一方面,不少人都希望自己能變得更為人設想,另一方面,一些真的很為人設想的人卻因此痛苦得難以這樣持續下去,所以部分人自然會在是否為人設想這方面感到處於兩難。我個人認為,為人設想可以從舉手之勞開始循序漸進,這樣既能某程度上享受為人設想這個過程本身帶來的喜悅,又能在自己泥足深陷前更瞭解自己在這方面的界線


  比如說,如果緊貼在自己前面的人明顯是行動不便而前方的門是只能拉不能推的話,可以在自己不趕時間而情況許可下盡量自然地搶先在對方之前拉開這道門,然後維持它開着直到對方通過為止;或是看見明顯是騎單車送外賣的外賣員在行人路上高速行駛時,也可以在安全情況下嘗試「讓路」,雖然在道理上自己沒錯反而是對方不對,但對方不排除會因為在送外賣上過度延誤而被顧客投訴因而丟了飯碗(那些外賣平台也可能只有如此剝削壓榨這些外賣員才能生存下去,因為很多用家在自身難以說出口的苦衷和難處下都需要便宜和迅速的外賣服務,所以總得有人當這些外賣工作);乃至某次我在乘坐港鐵打算下車時,在開門的瞬間便有坐着電動輪椅的長者從月台衝進來,包括我在內大多打算下車的乘客都懷疑那個長者似乎在認知上出現問題和退化,所以最後也沒有誰當面責罵那個長者,而只是盡快盡量讓出讓他上車的空間。

  有些時候,為人設想不一定是為對方做甚麼,而是也可以為他們而特意「不做甚麼」。例如我多年前在某超市結帳時,身後的陌生顧客看見我放好所有商品後也立刻把她的放在我那些的旁邊,由於我注意到那個收銀員表現得頗為焦頭爛額,為免她搞混我和那個顧客的商品,我還特意全程用一只手臂分隔它們。有點不幸的是,或許那個收銀員實在是太過煩躁不安,她還是把我和那個顧客的商品混在了一起計算(可能是誤以為那個顧客打算和我一起結帳才把她的商品放在我的旁邊)。由於我明白那個收銀員已經陷入混亂,我再批評她這種小失誤只會讓她更難冷靜下來,因而很可能導致更大更多的錯漏,所以我只是心平氣和地說了「分開」這兩個字,雖然這不能阻止她忍不住立刻自責就是了。反而那個顧客卻略為不滿地批評那個收銀員工作要再專注和用心一些,雖然我有點想說那個顧客大概也注意到那個收銀員的狀態明顯不對勁,這樣還要把自己的商品放在我的旁邊未免有點為難對方,可是我也想到要是我這樣說的話,那個顧客只會為了證明自己沒錯而更嚴厲地指罵那個收銀員(她把自己的商品放在我的旁邊恐怕也有她難以說出口的苦衷和難處),因而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這對誰都毫無好處。所以我最後除了在結帳後對那個收銀員禮貌地道謝後,全程也沒有再說甚麼,至於那個顧客和那個收銀員還會不會有甚麼後續,就是她們之間的事情了。我沒有理由繼續插手,而且即使我想管也管不了,希望我這種不輕易介入別人的事的做法也可以算是為人設想的一種方式吧。


  不過,即使是這些看似無傷大雅的舉手之勞,也不排除會為自己帶來麻煩,畢竟為人設想這種用心並非總會得出利人利己的結果我在數星期前過沒有紅綠燈或斑馬線但有安全島的馬路時,看見一名婆婆因為她拿着的小型手推車的重量(約10多公斤)而無力提起它越過馬路和行人路約半尺的高度差,因而她有數秒時間人在行人路而那手推車卻還在馬路。由於我看見一輛重型貨車在約略多於2秒後便會駛至幾乎撞上那手推車的位置,因此在她身邊的我想都沒想便立刻替她提起它並及時拿上行人路,然後馬上放手並讓她拿回那手推車,要是我動作慢一些而那輛貨車又不大幅減速的話,很可能已經會撞上它。幸運的是,那名婆婆只是向我道謝,並沒有趁機透過威脅要誣陷我企圖搶劫而作出訛詐,因為我是事後才回想起這種風險,在現場看起來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或閉路電視的情況下(我不認為那個司機有多大機會會提供證詞或行車紀錄儀),我要證明自身清白不一定有多容易。即使我身處的司法管轄區實行無罪推定,因而這種難以偽造指紋以外的證據的誣告難以成立,可是整個過程也會讓我大受困擾。所以我既感恩她沒有這樣試圖對我訛詐,也慶幸自己這次的運氣很好當然我也對自己在當下完全沒想到這種風險而感到有點害怕,所以我偶爾也會思考如何在繼續為人設想的前提下更好地保護自己

  那麼,假如我這次可以重來的話,我是否就不會幫她呢?我至少希望自己依然會再次幫她,而這不只是因為我希望自己變得更為人設想,而是也有一些自身利益的考慮。因為如果我不幫她而那個貨車司機沒有大幅減速的話,誰也不知道那輛貨車會把那個手推車撞向何方,不管是撞向我而讓我受傷,還是撞向她而讓我得留下來呼叫救護車和報警,並一邊成為目擊證人一邊飽受源於自身和他人就我不幫她的責備,都只會讓我陷入嚴重得多的麻煩(也要考慮那輛貨車因為撞上手推車而失控從而造成更嚴重的車禍的可能性)。即使那個貨車司機因為及時減速而沒有撞上那個手推車,因為那輛貨車很難有足夠位置避開那個手推車然後駛過那個安全島,而那時後面至少還有十多輛車,這樣會使這原本便相當繁忙的馬路一下子擠塞起來。不管我能否有辦法讓這一切變得事不關己,可是既然我只要稍為幫她提起那個手推車便能解決問題,為了避免那十分低的訛詐風險而不惜任由事態變成這樣只會讓我的內心感到極為難受,接下來相當長的時間我應該會偶爾便突然想起這件事然後忍不住感到相當內疚吧。


  當然,即使是從小處做起,有些為人設想的行為還是要付出一些微小的代價,可是我在付出時不太想強調自己在施恩,畢竟這種程度的為人設想對我來說比較像是自然的條件反射,或是呼吸一樣時而有意識時而無意識的動作。多年前我在某公廁大便時忘了帶紙巾,偏偏那時那個廁格也沒廁紙,所幸在廁格某個角落碰巧有一包已用了將近一半的紙巾,雖然數量有點勉強,可是我還是能剛好用完它們而沒有讓自己陷入難堪的情況。儘管這怎樣看都只是某人不小心掉下了那包紙巾而不自知,但我依然很感謝他,沒有那包紙巾的話我可就不好辦了(因為就我所知那時那個公廁不是很多人用)。我能想到的「報答」方式,便是當我需要用廁格而它沒有廁紙時,我會在用完後故意留下1包完整的紙巾在廁紙架上方,以儘量避免接下來某個在此大便的人陷入像我那時的難堪的情況。由於我一直都有鼻敏感,我差不多總是帶至少4包完整的紙巾外出,即使留下1包我還有足夠的紙巾可用,而1包紙巾往往也很便宜,加上遇上這種沒有廁紙的廁格的機會對我來說本來便很低,這些微小的代價實在是不算甚麼。

  也有一些情況的代價雖然微小,卻會讓不少人因為不服而不願意去付,而這種不情願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所以為人設想也不一定是甚麼理所當然的事。最近我某次乘塔巴士時,明明我已經拍了八達通並發出清晰的聲音,司機卻說我還沒拍卡,我最後選擇了在身後十多名乘客都上車後再次拍卡,當作是自己極罕見地繳付雙倍車資。我之所以不據理力爭,除了是因為我當下難以立刻拿出證據證明自己已拍卡外(八達通交易紀錄和行車紀錄儀都不是說拿出來便能拿出來的),也是因為我不希望為了數元車資而浪費自己和別人的時間(行車時和司機交談有違法風險所以我這樣據理力爭很可能會讓司機延誤開車),更是因為我坐了20多年巴士都從沒遇上這種情況,所以我認為乘坐巴士需要變相付出雙倍或多倍車資的風險根本低得不值一提(始終這種「濫收」的車資又不會落入司機的口袋)。不過,如果有人在這情況下選擇向司機澄清自己已付車資並就此堅持到底的話,也是沒有問題的,因為不是人人都不介意受到這種委屈,而且不馬上澄清也可能會讓一些乘客指罵自己企圖不付車資(我沒遇上這些閒言閒語只是自己好運),這種「人言可畏」不是很多人受得了的。

  另一方面,即使我很幸運地還沒遇到過,假如是我的八達通卡明明已拍了頭等確認,查票時卻說我沒確認的話,我很可能會力爭自己的清白。這除了是因為1000元附加費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小外,更是因為我的清白不一定代表我的八達通有問題,也可以是因為我所拍的頭等確認機有問題,真是這樣的話查票便可能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冤假錯案,而我即使換了八達通卡也依然可能會再次被冤枉。如果我含着冤屈地付附加費才是為人設想的話,我寧可承認自己一點也不為人設想,我可不想為了得到「為人設想」的他人或自我評價而無底線無節制付出而且我認為為了避免更多人被冤枉而要求職員確認我拍的那個頭等確認機有沒有問題才是真正的為人設想,雖然那些職員可能得翻查閉路電視而讓原本便工作繁重的他們透不過氣,可是冤假錯案愈來愈多的話長遠來說他們只會更麻煩。而且真是為人設想也不會只想那些職員而不想其他乘客,始終為人設想需要的是長遠全面看人事物的智慧,而非片面和短視的想當然,否則這種一廂情願的為人設想不但隨時害苦自己,更不排除會意外地傷害別人而不自知。

2024年8月4日 星期日

「假如人人都這樣做」的前提

  相信有不少讀者都聽說過「假如人人都這樣做,便會怎樣怎樣」,有些人會認為這種思維模式很有道理,也有一些認為這很荒謬。我認為這種思維在特定條件下有一定的正當性(不過也只能有限度地運用),而這些條件至少包括是否絕大部分相關人士都很大機會有充足的能力和意願這樣做,接下來我將分別就能力和意願這兩個維度探討以下四種情況:


有能力沒意願

  「假如人人都自殺,人類將會滅亡」是其中一個一律反對所有自殺意圖或行為的常見論述,先不論人類以集體自殺而非全面核戰之類的方式滅亡對地球生態系統及其他物種的利弊,「假如人人都自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大概屬於「絕大部分人都有能力但沒意願」的情況。這是因為求生是包括人類在內的幾乎所有生物的最大本能(至少在絕大多數時間下),一個人偶而會有短暫和輕微的自殺念頭或許尚算正常,但有長期的自殺意圖、詳盡的自殺計劃和善後部署(例如像辭職一樣給出很長的通知期及類似代通知金的各種補償),甚至在這些方面有多番試探性和實驗性質的行動,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雖然大部分自殺和企圖自殺的人都有着經年累月下相當複雜和個人化的自殺動機(也有一些是因為突然而來的巨大身體創傷和精神上的痛苦而衝動自殺),外人必須實際瞭解箇中細節才能得知背後的來龍去脈,但一般都是圍繞着「物質和精神上的極度貧窮或是身體的嚴重殘缺,又長期看不見改變的希望反而變得愈來愈差,因而感到沒有能力生存下去或是一直活得比死更難受,甚至可能因為勉強活下去而把愈來愈多其他人拖下更深的水」這類困擾。所以,如果一個社會甚至整個世界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很想自殺的話,這很可能意味着他們都早就已經對自己的人生和這個時代感到絕望,這就得看那個城市乃至一整個人類文明到底是甚麼情況,而不是不明就裏地一句「自殺不能解決問題」就能解決的問題。

  比如說,假如人類在能移居至地球以外的地方前便不幸陷入全面核戰的話,剩下的少數倖存者中大部分人大概都會感到生不如死。這是因為屆時各種產業鏈的崩潰、遍及全球的大量幅射、人們之間極難重新建立的互信,以及其他各種難以適應的巨大轉變,都會讓很多早已在極度發達的物質文明下失去在大自然中自給自足的能力的人不知道還能如何活下去。這時短時間內世界各地出現大規模自殺恐怕不再是天方夜譚,不過即使如此,在人類已經瀕臨滅亡邊緣時用「假如人人都自殺,人類將會滅亡」來制止自殺在大多數情況下依然是軟弱無力的。假設「辦法總比困難多」無條件適用於所有企圖自殺的人的話,這句話也應該適用於「儘量避免一個集體出現會讓絕大多數個體都只想一心求死的狀況」,所以這個方向相比用「假如人人都自殺,人類將會滅亡」來制止自殺更實際和具建設性。當然,這不代表有自殺意圖或行為的人不必負上任何責任,只是如果出現世上絕大部分人都很想自殺的情況時,只向如此眾多的個體問責恐怕難以有效制止大規模自殺。

  例如,有些人擔心數十年後人工智能將先進到比99%的人類更勝任世上99%的工作和更能管控世界99%的資源,因此操縱着99%的人工智能的1%的精英(在名利權勢這個金字塔尖端的人;下同)將會用它們在其餘99%的人類中制造和激化矛盾,並逼使它們爭奪世上1%的工作和資源。這樣便能引誘他們來個你死我活弱者互害,從而用數十年的時間透過溫水煮蛙來強逼他們大規模地分批走上絕路,因而「假如那99%的人類當中絕大部分都很想自殺」很可能就會成為現實。畢竟那1%的精英當中大部分都不太想視其餘99%的人類為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反而只會認為他們是維持社會及人類文明運作的制式零件,既然有了人工智能這種更低成本和風險卻又更高效率、效能及效益的替代品,剩下的99%的人類便會由那1%的精英心中維持社會運轉的寶貴資產變成浪費社會資源的巨額負債。不過,即使在這情況下由那1%精英塑造的主流輿論再怎麼說「無論如何都不應自殺」,更重要的其實是在事態變成這樣前,先想想如何為人工智能的發展、應用和分配制定甚麼規則、條件和限制,以及讓那1%的精英看見「把剩下99%的人類視為有血有肉的靈魂」將如何更好及更長遠地造福那些精英自己。


沒能力有意願

  「假如所有窮人都全力脫貧,人類便能實現均富」是其中一個怪罪窮人是社會貧窮問題成因的論述,雖然就我所知這種論述還不是很普遍,但我依然會偶而聽到或看到有人這樣說。他們認為社會已經給足了窮人各種高薪厚職、自由職業、創業、投資(對應富爸爸的ESBI四大象限)或其他方式致富的機會,以及所需的知識、技巧、思維及訓練平台等資源(看書或網絡文章、模擬交易、各式各樣的工作坊等),所以無法脫貧甚至愈來愈貧窮的人只有極少數是真的需要社會幫助不幸之人,其餘的都只是咎由自取的輸家以及很多社會問題的製造者。除了少數修為高得能在物質非常貧窮下依然維持精神豐盛,或是早已視脫貧為癡心妄想的習得性無助者這類例外外,相信包括我和一些讀者在內的絕大部分窮人都有一定甚至異常強烈的脫貧意願,當中甚或有一些會為了脫貧而不惜一切代價,但事實是能脫貧並且不再返貧的窮人卻一直只是少數,因此我們不得不懷疑或許大部分窮人都難以建立脫貧又不返貧的能力,真是如此的話「假如所有窮人都全力脫貧」便很可能是「絕大部分窮人都沒能力但有意願」的情況。

  誠然,大規模脫貧是個極為複雜艱深的跨專業跨領域難題,絕非我這個只是略知一二的人能夠仔細探討的,但我依然知道很多所謂的脫貧方式,都還是建基於成王敗寇排他競爭即是說不論是高薪厚職(大部分人爭奪少量職位)、打出優秀的個人品牌(自由職業者之間的惡性競爭也可以很激烈)、創業和守業都成功(絕大部分創業者都難以實行藍海策略,加上實現藍海策略的初創企業也會有被跨國巨企惡意竊取這片藍海的風險),或是投資穩定獲利至能養活自己、父母乃至新生家庭(大部分窮人都難以拿出較大的起始資金,所以初期只能先參與零和或負和的投機來得到足以讓正和投資帶來大於總支出的本金),都只有小部分人能做到。如果是同時應用多種策略,雖然也會有一些人成功(有些已脫貧又不太可能返貧的人甚至是ESBI四大象限都至少小有成就),但對於大部分難以同時勝任多項任務的人而言(只有少數人是多工人),這種斜槓的難度往往要比專注於單一策略還要難以維持足夠的收入,更不要說是脫貧了。

  退一步來說,即使每一個窮人都有能力脫貧,只要幾乎全部脫貧的方式都具備頗大的排他性,「假如所有窮人都全力脫貧,人類便能實現均富」就是明顯不切實際的。設使聚焦於ESBI四大象限中的某一個,以及使用混合策略,都能分別讓5%的窮人脫貧(這已經很不容易了),整合這一切最多也只能讓5*5=25%的窮人脫貧,考慮到返貧的問題後,這個數字可能連20%都不到(但20%其實也已經相當厲害了)。也就是說,如果要實現人類均富,並非只是要窮人更努力脫貧,而是至少也要創造出更多非排他性的脫貧方式。這至少必然牽涉到如何讓人類文明創造出更大的財富總量、減少財富的無謂浪費,以及如何讓財富的分配(這背後錯綜複雜、千絲萬縷的利害關係恐怕才是最難平衡的)可以保證絕大部分極端貧窮的人都很可能不用貧窮得長期都隨時朝不保夕,不過具體怎樣做便不是我這個幾近外行的人能說得出來的。


沒能力沒意願

  「假如所有人都能經常同時無條件愛自己和別人又無條件接受別人的愛,人類文明、其他物種乃至整個地球生態系統都會前所未有地變得極為美好」是一個非常理想又極難實現的烏托邦,因為絕大部分人都既沒能力又沒意願去無條件愛自己或別人,或是無條件接受別人的愛,更別說是經常同時做到這一切了。畢竟無條件的愛不是能刻意做出來的(兩者本身便是南轅北轍),反而是一個人的內心非常豐盛下的自然表現,根本無需強逼自己便能輕易擁有、給出及接收無條件的愛。要讓內心變得豐盛,便需要把自身的精神內耗降至很低的水平,這樣便要放下很多內心的糾結、拉扯和執着。而這一切又必須放輕和看淡自我、自己的各種根深柢固的限制性信念,以及非理性深層恐懼才能一直做到。

  可是,之所以會有這些限制性信念和非理性深層恐懼,往往是因為潛意識為了保護自己不再經歷各種十分痛苦的童年創傷(當然也有些情況是成年後才突然遭受毀滅性打擊)才死抱着它們不放。這些逆境對於成人來說或許沒甚麼(不過也有一些是幾乎任何人都受不了),但假如他們的內在小孩還沒治癒因而難以長大的話,這一切對於這種內在小孩來說可是活生生的死亡焦慮。除了少數自小便擁有幸福美滿的童年的幸運之人外,大部分嘗試過治癒內在小孩的人都恐怕深切體會到這到底有多麼的困難和辛酸,即使有專業人士一直在幫忙也容易不到哪裏去。正因如此,整個治癒過程可能需要十年八載、二三十年,甚至終生都不一定能基本完成(「徹底清理」這種完美境界便更是幾乎不可能),哪怕只是把絕大部分淺層創傷清理得七七八八也隨時得用上三五七年。

  上述的一切已經假設了絕大部分人都有治療內在小孩的強烈意願,這種真正的決心絕非只是頭腦的一廂情願,而是必須建基於至少一年半載的自我覺察,才有一定機會是真的已經準備好而不只是短暫的靈性體驗,畢竟在對自己內在小孩缺乏最起碼的瞭解的前提下,試圖作出治癒很容易會變成靈性逃避甚至二次創傷而不自知。箇中問題在於沒有成長型思維作為後盾的所謂「觀照」離自我欺騙往往只有一線之差、一步之遙,不論是認為自己比實際的要好得多,還是認為自己已經差到不可能變得足夠好,都容易被背後的固定型思維扭曲對自己的認識。很可惜和遺憾的是,從能量層級來看,勇氣是成長型思維的開始,而固定型思維的極致也不過就是驕傲,偏偏世上大部分人都還沒有真實的勇氣,很多表面上的勇敢實際上只是源於初生之犢不怕虎或是過度自我膨脹下的倖存者偏誤

   不過,我並非打算批判這些虛假的勇氣,或是對這些人作出甚麼負面評價,因為這一切背後也有很多說不出口的苦衷、難處、不得已和無奈。我只是想指出,別說是重拾擁有、給予和接受無條件的愛的能力了,哪怕是建立這些意願對大部分人來說已經相當困難。這是因為維持成長型思維需要經常在理性上檢視自己的思維和信念,以及在感性上感受自己的情緒和感覺,可是在這個節奏已經太快卻依然愈來愈快的世界裏,要讓自己停下來或者至少慢下來,好讓自己能有時間和空間深度獨處,對大部分人來說卻一點也不容易即使能給予自己足夠的自我關懷,成長型思維最終需要轉化為外在言行的改變,而為了實現內在的自我接納而在外在依然做自己時,也不容易和外界維持足夠的兼容度,因而在重拾無條件的愛上遇上源於外界的明顯阻力,最終讓不少人放棄做自己,也就失去了本來可以重拾的無條件的愛。

  當然,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經常同時無條件愛自己和別人又無條件接受別人的愛」永遠都無法實現,只是當前人類的精神文明還是太過匱乏,加上很多人單是生存下去已經拚盡了全力,因此他們在受困於各種恐懼、焦慮和不安下,只能把自己的生存視為自己甚至是全宇宙最重要及至唯一重要的事,根本無力嘗試重拾無條件的愛。所以要實現這個烏托邦甚至可能不是數十年內的事,而是在數百乃至數千年後,假如人類還沒有滅亡的話,屆時人類豐盛得多的物質和精神文明便能創造實現這個烏托邦的條件。現階段能做的,大概也就是鼓勵有條件重拾無條件的人在這方面多走一步,一邊盡量無條件愛更多的人,一邊儘可能幫助那些人學會無條件愛自己,這樣的話也算是能幫助一個算一個。


有能力有意願

  「假如所有道路使用者都總是無視所有交通規則的話,整個城市的道路系統很快便會一直都陷入全面崩潰,最終所有道路使用者都將長期深受其害」是一個十分現實和重要的理由去加強交通規則方面的教育和執法,以及收緊考牌要求,因為絕大部分道路使用者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既有能力又有意願去無視絕大多數交通規則。只是如果違及交通規則的刑罰在絕大多數時候對他們有足夠阻嚇力、就它們的執法在絕大多數時候對他們又足夠嚴厲,加上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理解無視交通規則在法律以外的禍害、以及在考牌時便篩選掉駕駛態度太惡劣的人的話,各種嚴重交通意外還不至於如此輕易便經常發生。

  不過,如果一個社會已經長期投放大量資源在教育道路使用者遵守交通規則,加上相關法律和執法已經相當嚴厲,連帶考牌要求也大幅收緊,但大部分道路使用者還是經常違反它們的話,這背後或許還隱藏着一些更大更深的背景因素。比如說,如果這個城市的生活節奏極快的話,不少人便會在確保不會被抓到的情況下衝燈(一般是作為行人但也有一些是駕駛者)、超速甚至是逆線行車或在行人路上駕駛(大多是單車);如果整個社會的營商環境非常惡劣,使得大部分中小企僱主都經常要僱員嚴重超時工作的話,那麼後者大多都已經長期睡眠不足,因此很難再大幅提前起床時間,當中駕駛私家車上下班的為免因為塞車導致大幅遲到而被解僱,便會很想超速、衝燈、違規超車、違規切線,或其他危險行為,以避免遇上塞車或至少爭取自己在塞車中的「龍頭」而非「龍尾」,假如這個社會的道路設計和城市規劃不合理(比如是大部分人居住在城市的北部但大部分工作都要在城市南部上班)而導致主要幹道在上班時間容易塞車,加上鐵路這類集體運輸系統還沒能全面覆蓋這些塞車黑點的話便更是如此;如果絕大部分人都長期有着巨大的生活壓力,加上地少路少人多車多的話,當中經常駕駛車輛的便容易患上路怒症,因而容易違反各種交通規則;如果大部分職業司機都經常面臨異常嚴峻的生計壓力的話,他們很可能會為了維持生計而感到被逼違反各種交通規則,甚至或許到了麻木的地步(而且也有長期疲勞駕駛導致不自覺地違反交通規則或沒有能力遵守它們的問題);如果社會的吸毒問題嚴重因而衍生出各種毒駕問題的話,在那種精神狀態下即使想遵守交通規則也難以做到。

  上述每一個因素單獨來看好像都沒甚麼,可是結合起來的話,要經常遵守各種交通規則還真不是想像中的容易,否則道路上便不會有那麼多馬路炸彈了。當然這不代表違反交通規則不需要付出代價,更不代表教育、提高考牌要求、加重刑罰和加強執法沒用,甚至不代表那些道路使用者毫無問題,畢竟它們都能削弱人們違反交通規則的意願。只是即使是看似簡單的「遵守交通規則」可能也埋藏看一些意料之外的環境因素,因而需要用多管齊下的方式更全面地解決或至少紓緩問題,能治本當然好,不能的話至少希望能更好地治標。這當中或許包括逐步推進自動駕駛,透過減少人為操作車輛來減低他們違反交通規則的能力,不過這項技術看起來還需要時間成熟,離全面推行似乎還是言之尚早


小結

  雖然「假如人人都這樣做,便會怎樣怎樣」這種話有多適用,恐怕並非只看絕大部分相關人士的能力和意願,可是單是這兩個維度已經足以說明這種話並非放諸四海而皆准的黃金定律,反而是需要針對個別情況作出具體分析後才能決定這種話到底有多適用。如果是有能力有意願的話,即使有相應的障礙也很可能不需要投放很多資源便能克服;如果是有能力沒意願的話,便得看看是甚麼決定大部分人有否相應的意願;如果是沒能力有意願的話,便得看看培養這些能力需要滿足甚麼條件才不會付出太大的代價;如果是沒能力沒意願的話,勉強去削足適履的話隨時會弄出嚴重得多的問題。

  就我所知,這種話一般較少會誤用於大部分人在相關能力上明顯受限的情況(例如是「假如所有窮人都全力脫貧」),但較多會誤用於他們的意願出問題的時候(例如是「假如人人都自殺」)。這可能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明白人的能力往往受制於一些絕對客觀的條件,卻認為意願是完全主觀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應該能總是完全控制自己的意願,可惜的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或許有些讀者會認為本文過份鼓吹「都是社會的錯」而過度縮小個體的責任,但我想說的是,是非黑白對錯雖然也很重要,但卻往往不是理解和解決問題時唯一重要、甚至不一定是最重要的維度一些普遍的問題大多是源於相關持份者都有各種認知、能力或資源上的不同限制,但他們反而可以各自在不那麼受限的方面多走一步,因而讓問題變得更易解決,或至少得到更多人更好的理解。正因如此,遇到具體問題時,最好還是透過實際調查相關細節來理解這些問題的本質,否則在如何解決它們上我們便難以有甚麼發言權,所以「假如人人都這樣做,便會怎樣怎樣」在有些情況下才會如此蒼白無力

2024年7月20日 星期六

「別替別人的情緒負責」在現實上的難處

  相信有不少讀者都聽說過「別替別人的情緒負責」,因為這是別人的責任,替他們負這種責任便是越界。直到數星期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我最近卻突然懷疑這句話或許還是有點太過粗疏,乃至於在現實上是否真的能如此輕易地操作。從結論上來說,我主張盡可能別替別人「如何看待和處理他們自身的情緒」負責,但盡量為「自己的直接言行成為別人情緒的表面成因」多走一步。

  以所以盡可能別替別人如何看待和處理他們自身的情緒負責,是因為包括自己和別人在內的每一個人都是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試圖替對方負這種責任極易變為妄圖控制對方的反應而不自知,而這種控制又難免會顯得不夠尊重對方的界限。另一方面,盡量為自己的直接言行成為別人情緒的表面成因多走一步的原因,在於情緒的出現本身在當下是極難控制的,在短期內也很難事前預防它們出現。畢竟幾乎所有人都有由各自潛意識的核心價值構成的信念系統,事件的出現往往會違反自身一些根深柢固的教條,因而驅使在小時候受到各種心理創傷的潛意識透過浮現一些負面情緒來保護自己。而要放輕和看淡這些限制性思維大多需要經年累月的自我覺察,雖然總會有少數人做到,但要求大部分人短期內就在這方面做得很好無疑是脫離現實。

  不過,要求別人為「我的直接言行成為別人情緒的表面成因」多走一步卻是不切實際的,因為如果大部分人還未能很好地為「如何看待和處理他們自身的情緒」負責的話,上述的多走一步便顯得「未學行先學走」。而且嚴格來說,這種多走一步並非是對方的責任,而只是自己自願為對方再多做一些,動輒要求對方做到自己做到的事本身便有道德綁架之嫌,甚至容易變成為了逼使對方為「我的直接言行成為別人情緒的表面成因」多走一步而先由自己做起,因而完全違背這種多走一步背後的原意。


  先說一個我做得不太好的例子。早前某天我上班的工作特別辛苦,差不多連喝水或去廁所的時間也很難擠出來,所以我下班後感到異常疲倦和呆滯,即使工作地點離自己的家只有10多分鐘路程,在自家大廈等待升降機時已經幾乎無法處理任何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時有個我或許是認識的女孩在我身旁,不像有和我打招呼但似乎是直接和我說話,但我想不起她是誰又不確定她是否戴了免提用電話,加上我那時腦袋接近一片空白,根本聽不清她在說甚麼,所以我既沒有看她又沒有作出任何回答。直到她在她所居住的樓層離開升降機前隱約聽到她大概在說「是否已經沒有了我」,我才約略猜到她是誰以及確定她確實在和我說話。在她的角度,恐怕是認為我明明認識她,卻完全把她當透明,這種被至少是曾經的熟人無視的痛苦當然是極難接受的。不幸中的大幸是當時大堂和升降機都看似沒有別人,否則對她來說這情況只會更尷尬和不堪,但即使如此我這種無力回應的狀態很可能已在我無意和不情願下深深的傷害了她,而且我也不認為自己還有機會向她道歉或作出補救,所以我只好汲取這次的教訓,並看看自己以後能否儘量不會有如此差劣的表現。

  嚴格來說,「她如何看待和處理已經出現在她身上的各種負面情緒」是她的責任,但如果連「我這種不應該有的毫無反應導致她出現那些負面情緒」都要由她負責的話,這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合理和不近人情。前者是她的責任至少是因為只有她才能決定如何看待和處理她自己的情緒,而後者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應該是我的責任才對,要是那時我還能反應得及的話,我應該立刻認錯並道歉,然後在她想知道為何我會如此不正常地沉默時才說明我那時的狀態(否則她很可能會認為我只是在砌詞狡辯)。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承認是自己這些不作為導致她的負面情緒的出現,以及直面這些情緒,再看看我還能怎樣挽救自己對她的傷害。

  換作我是她,和一個很久沒見的熟人說話時卻得不到對方的任何反應,彷彿自己就像是不存在的一樣,我也不會感到好受。在這種被對方徹底無視的情況下,我也難以想到對方會否累得根本看不清自己又聽不清自己在說甚麼,而只會因為對方完全不理會自己而覺得很傷心難過。所以退一步來說,即使「我這種不應該有的毫無反應導致她出現那些負面情緒」應該由她負責,但當我代入她的處境後都難以做到這點的話,我實在難以認為這是她的責任,否則我這樣便會有寬己嚴人之嫌。


  再說一個我做得沒那麼不好的例子。早前另一天我上班時有同事想用她的夜更和我的早更對調,而我很平淡地說了「看來你喜歡早更」(大略意思;下同),緊接着她便有點激動地說「即是說我不想要夜更吧?」我便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幸運的是,她一直有接觸一些心理學知識,所以我認為她很可能有最起碼的自我覺察,因此我才敢小聲地說「是否很容易覺得自己被批評?」然後她便稍微有點笑着說「因為我經常被人責罵」。要是她對自己的內在狀態毫無覺知的話,我這種回應也許只是讓她受到更大刺激,而這也代表我在和她溝通上錯上加錯。

  在這個例子中,我幸運地能為「她因為感到被我無端怪罪而出現的負面情緒」多走一步,也就是婉轉地提點她這種反應是疑似過敏,這樣既能向她暗示她可以嘗試其他看待和處理她這些負面情緒的方式,又能一定程度上補救我這次的無心之失。當然,不論她最終選擇如何看待和處理她這些負面情緒,我都必須承認是我的行為成為了她這些負面情緒的導火線,以及接納她這些負面情緒本身,當然這不代表我得認同任何看待和處理這些負面情緒的方式。


  當然,要為「我的直接言行成為別人情緒的表面成因」多走一步,需要迅速感受到對方在情緒上的變化,以及注意到這些變化背後潛藏的認知及信念,而這一切需要對人有相當強大的認知同理心,這可不是甚麼容易的事,所以我也不敢說我總是會就這樣多走一步正因如此,比起強制自己總是要這樣多走一步,我還不如在做到時如實地肯定自己的嘗試,並看看自己在這方面能否做得更好;即使在某些情況下未能做到,也不需要太過懲罰自己,而只需要理解自己為何在這些情況下未能做到,以及有沒有方法可以改善就是了。

2024年4月27日 星期六

給別人更好的選擇,但別替別人做決定

  在最近的數個月,我一直嘗試在自身意願和能力範圍內練習用盡可能寬鬆的條件對別人好,而為了讓這一切都可持續,我一邊謹記「真心付出的過程本身就是絕佳的回報」,一邊提醒自己真的對別人好便盡量不要強逼別人甚麼。這些道理我雖然在數年前便明白,可是我是在數星期前才總算是真正做到了一些,而要分辨自己在這方面做得如何的方法之一,就是撫心自問,到底自己是給別人更好的選擇,還是強逼別人作出某些選擇?用英語來說,我要做的,就是「Be a choice giver, not a choice maker」,我愈是這樣在心中告誡自己,便愈不容易不自覺地把自身的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

  相比之下,那些動不動就用「都是為你好」的名義逼使對方作出某些選擇的人,他們往往會慣性對對方作出情緒勒索道德綁架而不自知,還誤以為真愛就得用這種「為對方負責」的方式來體現。當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例如要即時阻止對方作出很可能違法、傷害別人,或破壞其他事物的危險言行,或是對方當下的心智能力遠遠還未達到絕大部分成人的正常水平時,這些偽裝成愛的控制或許是必要之惡,或至少是多害取其輕,因此一律禁止所有情緒勒索也不排除是一種道德綁架。可是,這些手段最好還是可免則免,因為真是愛對方的話,首先得接納自己和對方都是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一方面自己既不需要如此依賴對方對自己的服從,另一方面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有其苦衷和難處,即使還沒能理解對方這些痛點與限制,至少也可以嘗試尊重對方的選擇,以及想想自己會否希望被人干涉自己的事。

  誠然,偶爾的好為人師幾乎人人都會,而我自己也還沒有完全放下這種虛妄,可是我可以選擇如何看待和處理這種越界的本能和衝動,而既然我也不太喜歡別人粗暴干涉完全屬於我自己的事(即不會影響別人),我也可以學習如何儘量避免剝奪別人的自主權而不自知。假如我這種衝動很強烈的話,我可以覺察這背後反映自己想得到甚麼效果或避開甚麼問題。例如,我在健身室時,經常一眼便發現一些使用者用划艇機的動作不太好,我有些時候也稍為想告訴他們我所學到的划艇動作。不過我也會問自己,我是真的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更好的划艇方式,還是認為我有需要糾正他們那些不太好的姿勢,甚或是因為我覺得我總是一個人去健身室很孤單寂寞,所以想找機會和別人建立連結?畢竟他們又不是很用力、划得很快或很久(否則一直這樣下去早晚會對脊椎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即使動作有些問題,對他們自身和划艇機都不會有甚麼危險,既然他們又沒有影響別人,這種他們習慣的方式對他們來說並無多大改正的必要;如果我是想有人陪伴的話,我完全可以用更友善和顧及別人的方式,而不需要無端給予別人壓力;即使我真的單純想分享,也要先看看別人是否想認真地划艇(這對做了很久健身的人來說通常都能看出個大概),要是他們只是變相打卡的話,我這種分享對對方來說便沒有多大意義了。

  在很多其他方面也可以注意自己是給予還是逼使別人選擇,例如讓座是給予有需要的人坐或不坐的選擇,還是在對方婉拒後感到自己的好意被拒絕因而堅持給對方坐?一起吃飯後自己即興提出別人可以不付錢,他們表明希望AA的話自己可以欣然接受還是會感到丟臉難堪因而堅持請客?甚至是求職面試時,我讓面試官看見的和工作直接相關的重要部分是否都是真實的自己(但有些真話還是可以不全說),因而讓他們更瞭解我對僱主來說是否足夠好的人選(我只是在確保自己符合入職要求下給予他們「自己」這個不太差的選擇),還是由於我覺得我不太可能找到其他工作因而對他們惡意隱瞞、誤導甚至說謊,而不想想真的受聘後自己反而會因為被發現「貨不對辦」而變得更麻煩?我在面試前的種種準備,是真的珍惜和尊重這次面試(準備不足也許只會浪費面試官的寶貴時間以及實際上更合適的求職者的面試機會),還是只是太過害怕被別人否定但又不知何故(面試官很少會交代落選原因)?

  假如我有幸能有女朋友的話,她很可能最能考驗我是否真的只想給予別人更合適的選擇,還是仍然會忍不住強迫別人做特定的決定。一旦在結婚前她便愛上別人的話(結婚後就是另一回事),我是會一邊表明我不會強求她不離開我,一邊傳遞我想她給我修復雙方供需匹配上的機會(假如我還能修復的話),還是會因為戴了綠帽而感到無比恥辱,但又害怕再也找不到新女友而硬逼她離開那個男人?如果我真是無條件或至少用很寬鬆的條件愛她的話,假設那個男人比我更能讓她感到幸福,雖然我依然會很傷心難過,可是我還是至少會希望自己能衷心祝福他們修成正果(即使不一定說得出口)。至於自己的幸福可以由自己創造,我完全可以從這段悲痛中成長,而不需要如此輕易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

不論正負面情感都只是同樣的覺察

  如果我感到不開心,一般都會嘗試自我覺察,例如如果我感到有點悲傷的話,我會看看在獨自一人時能否無聲哭出來,好讓自己安全地釋放自己心中的難過;如果我覺得高興,只要不太可能樂極生悲,我卻很少會觀照自己這份喜悅,而只是單純想讓它細水長流並享受這個過程。雖然這本身並無多大問題,可是我在月初卻偶然發現,假如我不論正負面情感都只是同樣的覺察,我反而可以感到更舒適自在。

  那天我打保齡球時,意外地在較輕球瓶和單一House Pattern球道下在第15局打出舊制279分(X|X|X|9/|X|X|X|X|X|XXX),如果是平日的我,打出第8個全中後我已經會既興奮又緊張,因為一方面我接下來只要全中或補中便有極大機會在舊制中「過大山」(250分或以上),另一方面我卻不排除我會失誤並浪費這個絕佳機會。可是那次我卻是異常平靜和安寧,我既沒有被自己的興奮和緊張干擾,又沒有否認和壓抑它們,而是一方面能清晰地覺察到這些情緒,另一方面又能渾然忘我地專注於享受打保齡球的過程。當時的我甚至不太在意自己的動作做得怎樣,或是自己到底打出了甚麼球速與球路,而只是不管我打出甚麼結果,我都只是很超然地活在當下,並放輕已經打出的每一球和看淡自己的分數。

  另一方面,雖然那時的我也能感到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有源於內在的微弱的喜悅,但和慣常的我不同,我並沒有特別擁抱這份喜悅,但我卻反而因而感到更寫意和祥和。相比於這種難以形容地美妙的感覺(就像是連發自內心的喜悅都能欣然放下),我又破了自己的紀錄這件事竟然顯得微不足道,我既沒多大在意我這個紀錄有多大運氣成分(有8個全中都是Brooklyn),又不想太過在乎這種水平的分數對職業保齡球手來說並不算很罕見,而只是如實的告訴自己離舊制300分(連續12個全中)只差最後一步。對我來說重要得多的是,這次的經歷讓我更加相信,即使我不刻意去找,生命本來便充滿修行的機會,所以自此之後我打保齡球的主要目的不再是運動量,而是透過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讓自己的內心在打保齡球的過程中愈來愈放鬆,並好好感受自己的身體、內心和頭腦的狀態以及滿足它們。

  這是因為我這次打保齡也只是為了娛樂和取悅自己,並沒有要求自己打出很大的運動量或是很好的技術,所以即使我在3小時內打了24局卻只有那一局在舊制「過山」(200分或以上),只要我這種方式是安全和可持續,我也不會太過介意自己這次只是曇花一現。不過,我有點懷疑那一局並非是單純的偶然(真是只是運氣的話概率也太小了),而是當我用身體和內心都喜歡的方式打保齡球,又沒有給頭腦很大負擔時,在身、心和腦都感到滿足後,自然便會邊配合自己當下的狀態邊幫助我認真起來。或許是在身體方面自然地造出我想要的技術、內心方面自然地覺察各種情緒和感覺,以及頭腦方面自然地放下眾多的雜念下,我才能感到特別平靜與安寧,而不用刻意專注或放鬆。

  我在數天後有幸進一步瞭解我破紀錄時的狀態,因為那天在較輕球瓶和單一Sport Pattern球道下在第1局打出舊制244分(X|X|X|X|X|X|X|X|72|63),在打出第7個全中後我同樣感到既興奮又緊張,但我這次卻直接覺察內心的情緒和頭腦的雜念而忽略了身體的感覺,結果在打出第8個全中後因為實在太過難以平靜和專注而連續犯下72和63的兩次失誤,因而浪費了這個絕佳機會。雖然和數天前相比有着球道條件和是否已熱身的客觀差距(我一般用第1局來熱身),可是我感到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在數天前破紀錄時,我只是聚焦於自己的身體在當下的狀態,也許是由於這樣能使我和自己的頭腦和內心拉開一段距離(可能是變相的旁觀者清),我竟然能更平淡地觀照兩者的情況而不太阻止自己活在當下。

  真是這樣的話,要做到平等地覺知各種正負面情感,其中一個方法可以是在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身體的同時順便感知自己的頭腦和內心。有些人說過正負面情感有點像自己喜歡和討厭的天氣,即使是喜歡的天氣也無需死抱着它們不放(實際上也極難做到一直感到正面),而即使是討厭的天氣終究也只是一種不受自己控制的自然現象(但我們可以決定如何看待和處理負面情感)。即使遇上自己喜歡的天氣,我們一般還是會先做好當下最重要的事,而不太會放下一切看天(除非真的沒事做),但這種天氣依然能讓我們心情更好和更享受做事的過程,因而增加我們做得更好的機會。同樣地,在感到正面時,我們依然可以先聚焦於自己當下的身體和外界的原始訊息,而還是可以在這些正面情感下更真實地活在當下,執着於這份好心情可能反而是本末倒置,放下這種執着或許能感到更美妙的平靜與安寧。

2024年2月28日 星期三

遠離負能量只能是最後的手段

  當一個人身陷源於外界的負能量時,往往會得到一些關於如何遠離負能量的建議,其中較溫和的大多主張在還不願或不能承受這些負能量時便遠離,較進取的甚至會認為只要能遠離這些負能量便應一律遠離。當然,有些時候我們必須遠離這些負能量以保護自己,可是我卻認為這只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因為如果一個人經常想都不想便遠離負能量的話,長遠來說對他們以及整體造成的問題只會更大。

  首先,如果一些人經常想都不想便遠離外界的負能量的話,當他們自身充滿負能量而別人又不傾聽他們的話,別人也只是遠離前者這些外界的負能量而已,如果這時前者怪責後者的話便和寬己嚴人只有一線之差、一步之遙;同樣地,如果一些人既想親近正能量的人又想遠離負能量的人,那麼當前者因為各種原因而在數星期內都變得像是負能量的人時,若他們在這期間希望親近正能量的人而後者又遠離他們的話,後者也只是想遠離負能量的人而已,要是前者因而抱怨後者的話便難免有自打嘴巴之嫌。

  當然,一些人確實能既經常想都不想便遠離外界的負能量,又不至於雙重標準,因為他們真的能長時間不依賴別人處理自身的負能量。比如說,他們可能透過做各種他們喜歡的事來釋放這些負能量,或是一直逃避壓抑它們到麻木不仁的地步。可是,也有一些人一方面經常遠離外界的負能量,另一方面卻習慣把自身的負能量丟給別人。當他們在情緒食物鏈中處於強勢時,對方便只能被逼接受這種情感上的弱肉強食一旦前者在愈來愈多的人際關係中失去主導地位,便要有反過來被別人報復的覺悟。


遠離負能量的可持續性

  用情緒垃圾這個比喻的話,便能看穿不加思索便遠離負能量在本質上到底有甚麼問題,以及從根本上又會有哪些更好的方式。正如真正的垃圾一樣,幾乎所有人每天都會製造情緒垃圾,而為免心理衛生變得太惡劣,我們一般要定期把這些情緒垃圾丟給外界。可是,要是差不多所有人都只會把垃圾丟出去,外在環境的垃圾便會愈來愈多,一旦長時間沒有人處理它們的話,最終人們便得面對無處安放垃圾的問題(要是它們是不可降解的話便更是如此了),乃至整個社會都將成為一個巨大的垃圾堆填區(整個社會都會充斥着負能量),當中的人們不論走到哪裡都是垃圾為患(屆時想遠離負能量都遠離不了)。

  為了避免這個問題,除了不斷設法擴大堆填區(拓闊用以逃避負面情緒的緩衝區)、提高垃圾壓縮(改用更可持續的情緒壓抑機制)和堆填區復原(改用不那麼病態的方式讓時間掩蓋心理創傷)能力外,愈來愈多的社會都不得不用可降解物質取代不可降解物質(直面原生情緒和避免次生情緒)、建立焚化(放下那些導致負面情緒的事件)、發電(用昇華這種健康的心理防禦機制)或垃圾回收(從負面情緒中汲取正面教訓)等設施,以及鼓勵人們源頭減廢(逐步放輕各種限制性信念)等機制,至少是為了舒緩堆填區飽和的威脅。不過,情緒垃圾和真正的垃圾至少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差異,就是絕大部分沒有處理的情緒垃圾都需要依附在至少一個人身上。要是這些人沒有了,跟着他們的情緒垃圾也會一併消失一大半,而這是在沒有足夠情緒垃圾處理能力的局面下唯一能可持續地平衡這種情緒生態系統的方式。

  也就是說,在其他因素盡可能不變的前提下,人類文明在情緒垃圾處理的表現愈差,它便愈想不受控地鼓吹毒性正能量,因而愈需要透過自殺來控制情緒垃圾的增長,這樣的話世界的自殺率便很可能會愈高。其中自殺的高危群組將會是難以拒絕別人丟給他們的情緒垃圾以及難以把自身的情緒垃圾丟給外界的那些人,這也是嚴己寬人的人特別容易長期陷入嚴重抑鬱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不幸地長期嚴重抑鬱是自殺的其中一個最大的風險因素(始終他們長期活在情緒垃圾堆中)。不僅如此,社會往往會無情地讉責那些自殺身亡的人,而很少會嘗試探討他們在自殺前經歷了甚麼(大部分人在還沒遭遇不公或不幸前都需要公平世界假說才能正常活下去),畢竟這種不問情境的批判能把更多的情緒垃圾丟給這些無從辯解的已死之人,從而進一步平衡已經充斥着情緒垃圾的人類文明在情緒垃圾飽和上的風險。

  隨着人類的物質文明愈來愈發達,人類的物質需要也更複雜,但由於精神文明愈來愈追不上,人類卻更依賴物質需要而荒廢精神需要,因而需要更發達的物質文明,從而陷入惡性循環。當這種循環使世界人口愈來愈多,人類便需要更多物質才能滿足物質需要,因此人類的生活節奏需要變得更快來創造更多物質,導致生活壓力更大,因而進一步提高人均情緒垃圾生產速度,結果讓情緒垃圾飽和的威脅更大。只要人類還是只會遠離負能量,世界的自殺率只會繼續上升,一旦在此之上自殺年輕化的趨勢愈演愈烈,透過提高自殺率來平衡情緒垃圾飽和的風險將難以持續。如此一來,毒性正能量也會遇上更大的阻力,最終反雞湯之類的反撲便很可能會在沖破所謂的「正確的價值觀」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直面而非遠離負能量的方式

  當然,隨着更多人更深入認識和練習各種心理學知識以及不再污名化心理咨詢和治療的需求,毒性正能量便不再是對付負能量的唯一力量,畢竟在情緒垃圾回收、焚化、發電、源頭減廢以及可降解性變得愈來愈成熟和普及時,情緒垃圾堆填便不再是唯一可行手段。雖然現時各種心理學專業人士已經能更好地處理更多人類文明的情緒垃圾(即使也有害群之馬),可是一般人也可以接觸一些遠離負能量以外的簡易手段,儘管這不能取代專業人士的存在,但是至少以下的方式也不見得是遙不可及。

  首先,正如我們大多會戴手套和口罩才丟垃圾一樣(事後還會洗手),我們也要有一些防護措施才能安全處理情緒垃圾,否則那種難受的感覺很快便會讓很多人都受不了。比如說,「我很害怕所以我要逃避」、「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逃避,『我很害怕所以我要逃避』真的太不該」和「我心中有『我很害怕所以我要逃避』這種難受的衝動,因為潛意識想保護自己,可是我可以改用成長型思維直面自己的害怕」是不一樣的,因為第一種情況在沒有保護措施下給了這些情緒太大的力量,第二種情況是典型的毒性正能量,而最後的情況卻既能充分感受情緒帶給自己的感覺又不會輕易被它們牽着走而不自知。同樣地,如果一個陌生人無故粗暴地辱罵自己,「我的尊嚴嚴重受損因此我要強硬還擊」和「尊嚴主要取決於自己怎樣對待別人而非別人怎樣看待自己」也是有和沒有保護措施下的另一種分別,在前者的情況下至少其中一方很可能會在激烈對罵中情緒失控從而導致更大問題(除非是極高情商的強勢反擊),而後者或許會因為不理會對方這種行為而不用浪費自己的生命在不太值得的地方上。

  不過,如果防護措施太過強大,這反而是變相遠離負能量,如果它造成的不適比情緒垃圾帶來的難受還要大便更是如此了。例如,一些人以往即使只是習慣買小額彩票而沒有中大獎(假設不是病態賭博),也會失望得就像沒有將來一樣,所以在多次失望後,他們乾脆不再參與包括彩票在內成功率極低但回報極高、而失敗也不會有很大損失的活動,並用成功率太低這種矯枉過正的期望管理理智化自己對失望的恐懼。雖然這只是一種溫和的遠離負能量的方式而且問題不大,可是我們依然可以在自己能夠並願意可持續承受失敗的代價後(但如果要別人付出代價便要小心謹慎得多),依然期望自己有可能成功,並接受適度失望是人生的一部分(但不能和讓別人失望相提並論),畢竟期望這個過程本身便能讓自己感到有點喜悅,為了逃避短暫的失望而捨棄期望帶來的高興恐怕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划算。

  其次,是用可降解物質取代不可降解物質,也就是嘗試直面和接納原生情緒而避免用次生情緒逃離或壓制前者,因為正如自然物質一般較為可降解,而人工物質一般不那麼可降解一樣,被接納的原生情緒一般會較快自然消退大部分,而一直被次生情緒壓制的原生情緒一般需要較長時間才能被鎮壓至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步(除了偶爾較強的情緒重現外)。當然,正如我們不太可能不用不可降解物質一樣,我們也難以從此不再用次生情緒掩蓋原生情緒(特別是在重現過往的羞恥感時能不進一步責罵那時的自己這類很難做到的自我覺察),但如果我們能在這方面量力而為,而且能循序漸進地觀照那些次生情緒和它們所針對的原生情緒,那麼我們身上的情緒垃圾在整體上便變得愈來愈可降解,因而便愈來愈不需要條件反射地遠離自身的負能量,而是可以學習溫柔地和這些暫時的難受共處

  接下來,是建造屬於自己的垃圾焚化設施,也就是練習如何不帶批判或評價地覺察和接納自己的原生或次生負面情緒(這是放下的前提),因為即使我們盡量直面原生情緒而避免讓次生情緒主宰我們,也難免會有次生情緒氾濫至失控的地步,所以我們需要其他處理情緒垃圾的方式。例如,每當我回想起一些不小心稍為傷害別人的小事時,雖然對方至少看似沒再放在心上,但由於這種毒性羞恥的原生情緒重現對我來說還是像死亡焦慮一樣難受,我還是會不自覺地透過進一步怪責辱罵自己來轉移注意力(就像是左腳痛得受不了時不斷暴打右腳來逃避左腳很痛的感覺),而這種對自己的輕度憤怒便是我還沒能阻止的次生情緒。雖然我最快還是需要數秒才能察覺到自己又陷入如此病態的強逼性重複並暫停這個自虐循環,但我不需要因為我沒能第一時間停下來便全盤否定我過去數年的自我覺察經驗,而只需要接受自己還是只能做到一定程度的損害管制,以及自己還不能完全接納完整的自己這種現狀,如果我因此感到脆弱和受傷的話也可以讓自己在獨處時享受無聲哭泣的過程,以讓自己的悲傷得以局部流動(就像是便秘一星期後終於得到解脫一樣)。現在我心中的情緒垃圾焚化能力還是很弱,但只要我繼續練習正念,或許有一天我那個焚化爐會強大得連那份陳腐多年的羞恥感都能燒掉一些。

  在垃圾焚化的基礎上,我們甚至可以用垃圾來發電,也就是比起單純放下那些原生和次生負面情緒,我們還不如把它們昇華為正面得多的情緒和行為,但絕不是用毒性正能量,畢竟這本質上就像背對垃圾堆並大灑濃味香水然後假裝歲月靜好比如說,一名母親只有外在環境貫徹她的意志才能感到她的聲音被聽見,因而能暫時壓抑自己的聲音被無視的恐懼。對此,她的兒子最初感到痛苦,一方面他不太喜歡她這種不顧別人感受的強勢,另一方面他一生很可能要和不少這樣的人共處較長時間,所以他一度感到好像做甚麼都不對。不過,隨着他不斷實踐各種心理學知識,他漸漸明白她只是難以發現和直面自身的焦慮,所以才不自覺希望外界為自己的不安負責,而他則是因為害怕自己的情緒界線被粗暴侵犯而對情緒勒索過敏。當他明白大家是因為受了不同的心理創傷才會難以相處融洽時,便能一步步面對和接納彼此暫時或永久的心理限制,因而他就可以逐步放輕和釋放對自己和她的各種不滿和擔憂,從而實現某程度上的情緒垃圾焚化。如果在此之上,他能反觀自己會不會也不自覺把自身的情緒問題丟給外界,以及明白別人也是因為內在資源太過匱乏才會要其他人為他們的感受負責,他便會透過學習如何無條件傾聽自己和別人的心聲來實現無條件愛自己和別人的第一步,從而用情緒垃圾發電,並在自己有充足電力供應後,把剩餘的電力輸送給願意接收的人(讓自己和別人都有更強大的精神力量)。

  緊接着是建造屬於自己的垃圾回收設施,畢竟正如並非所有垃圾都是可燃一樣,或許有些負面情緒就是我們終生都難以放輕,所以即使有強大的情緒垃圾焚化乃至發電的能力也不一定足以處理自身的情緒垃圾,這時我們可以嘗試從中汲取一些正面教訓並改善自己認知和看待外界與自己的方式。例如,我某次在健身室時,某人教會我一種我不知道的鍛鍊方式,不過因為我在家中也能做到,而且在健身室加入它的話我的體能不一定吃得消,所以我在嘗試了數分鐘後,便跟他說我會在家中這樣鍛鍊。或許是他感到我拒絕他的好意,所以他還是鼓勵我繼續這樣鍛鍊更長時間,可是我卻感到他正在不自覺地干涉我的界限。我既想說我希望鍛鍊爆發力而非肌耐力(戰)、又想說我還有要事要做然後離開(逃),但實際上我的反應卻變得愈來愈慢和小(僵),而我因為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最後便用他的方式額外鍛鍊了45分鐘的持久力(討好)。雖然那時我便知道我可以感謝他的好意同時不勉強自己,可是要掌握這種非暴力溝通對情商很低的我來說還是太難,所以我還是只能用那些幼稚的防衛機制不過,即使我還沒能接納這種不知道如何和別人相處的不安(因而沒能做到垃圾焚化),可是我既能藉此進一步覺知自己的防衛機制,又能體會到真正的愛別人並非強逼別人做特定決定,而是邊給予對方更多的好選擇邊尊重對方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這樣我便能透過汲取教訓和更認識自己來實現情緒垃圾回收。

  最後是源頭減廢,也就是逐步放輕各種限制性信念,從而從根源上減少負面情緒的出現。雖然這是最為治本的方法,它卻也是最難的,因為這些信念大多源於各種深層心理創傷,是潛意識為了保護自己才作出的防禦和逃避,所以我們無須強逼自己迅速放下這些信念(如此強制性的應該思維本身就是一種殺傷力極大的限制性信念)。當然,假如我們選擇保有這些限制性信念,我們也得為源於它們的負面情緒負全責,以及承擔這些信念對我們造成的一切負面後果,這樣才不會陷入受害者心態而不自知。


先照顧自己再幫助別人

  首先,不論是用可降解物質取代不可降解物質、用情緒垃圾焚化或發電、回收情緒垃圾還是源頭減廢,都需要經年累月的實踐才能掌握這些能力,如果要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更恐怕要十年八載的功夫才有望達成。正因如此,我不會認為我們不需要情緒垃圾堆填區(逃避壓抑負面情緒有些時候是必要之惡),更不會主張我們不能把情緒垃圾丟給別人。不過正如我們會把真正的垃圾包好才丟棄一樣,我們至少也得略為覺察和整理自己的情緒垃圾,然後才用非暴力溝通的方式向願意和能夠傾聽的人傾訴,否則我們難免會像把垃圾亂潑在別人身上一樣粗暴,畢竟這種失控的發洩可算是一種情緒暴力

  其次,即便我們已經有各種情緒垃圾處理方式,我們依然會不斷製造各種情緒垃圾,所以我們最好也先處理自身的情緒垃圾,在還有餘力和興趣下才考慮處理身邊或對自己重要的人的情緒垃圾(情緒垃圾發電和回收也是先給自己使用然後再分享給別人)。而且,正如真正的垃圾焚化、發電或回收設施需要定期維護和保養一樣,我們也總會有突然難以處理自身情緒垃圾的短暫低潮,如果別人因為我們一時難以處理他們的情緒垃圾而失望的話,這只是因為他們對我們抱有註定要幻滅的永動機幻想

  最後,假如我們真的能掌握各種情緒垃圾處理方式,我們也可以考慮分享我們在這方面的經驗和心得,特別是我們如何因為沒有盲目遠離自身和別人的負能量而不斷受傷、不斷治療、不斷康復、不斷成長,從而讓更多人也能用更可持續的方式處理他們的情緒垃圾。基於先授人以魚再授人以漁的原則(授人以魚的比例將會愈來愈低),隨着對方在短期產量問題不太大的前提下,他們便有空間去提高自己的長期產能,最終他們便不會那麼依賴別人處理他們的情緒垃圾,甚至可以反過來幫助別人。


小結

  嚴格來說,情緒無分正負,因為每一種自然的情緒都對應着至少一種潛意識傳遞給意識的重要訊息,只是由於人腦的發展遠遠追不上人類文明的發展,現代人才會繼續像原始人那樣把美好的感覺視為生存上的安全、難受的感覺視為死亡般的危險,因而用嚴重脫離時代的方式把前者和後者分別歸類為正能量和負能量。如果情緒真的必須要有正負之分的話,真實和自然的情緒才是正能量,而被人為扭曲的情緒才是負能量,因此那些應該有的情緒愈是違反實際上的情緒,前者其實便愈是負面才對,所以很多毒性正能量反而比不少反雞湯還有着巨大得多的負能量(即使很多反雞湯也有自己的問題)。

  當然,要放下傳統的正負情緒之分,必須先體會到所謂的正面情緒不一定導致正面行為,而所謂的負面情緒也不一定導致負面行為,只是它們確實有一定的正相關而已。對於有一定自我覺知經驗的人來說,他們不會輕易有自動的情緒化反應,而是知道自己在情緒面前有多種選擇,重點在於他們是否知道並能夠執行它們、是否知道甚麼選擇會有甚麼結果,以及他們想得到和避免甚麼。所以,那些有長期內觀習慣的人並不會那麼在意一些情緒有多正面或負面(除非真的太過難以承受),畢竟他們更重視它們到底有多真實,以及潛意識究竟想透過它們告訴他們甚麼,從而重用本來會變成垃圾的情緒。

  不過,即使順着傳統上正能量和負能量的意思,遠離這些世俗上的負能量也只能是最後的手段,因為不管在個人還是社會層面,長遠來說機械性地遠離它們都只會弊遠大於利。而且,一個人愈是需要經常遠離它們,這個人的精神力量便愈是脆弱,如果這個人連自身的那些負能量都慣性遠離的話(不論是發洩在別人身上還是硬是壓地心底),這就是徹頭徹尾的精神貧窮誠然,一個人要變得精神豐盛一點也不容易,強逼自己很快變得精神極為豐盛本身便是其中一種最致命的毒性正能量,可是我們依然可以儘量預留一些時間獨處,並用不帶評價的心感受自身的情緒(如果生活不是太逼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