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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27日 星期六

給別人更好的選擇,但別替別人做決定

  在最近的數個月,我一直嘗試在自身意願和能力範圍內練習用盡可能寬鬆的條件對別人好,而為了讓這一切都可持續,我一邊謹記「真心付出的過程本身就是絕佳的回報」,一邊提醒自己真的對別人好便盡量不要強逼別人甚麼。這些道理我雖然在數年前便明白,可是我是在數星期前才總算是真正做到了一些,而要分辨自己在這方面做得如何的方法之一,就是撫心自問,到底自己是給別人更好的選擇,還是強逼別人作出某些選擇?用英語來說,我要做的,就是「Be a choice giver, not a choice maker」,我愈是這樣在心中告誡自己,便愈不容易不自覺地把自身的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

  相比之下,那些動不動就用「都是為你好」的名義逼使對方作出某些選擇的人,他們往往會慣性對對方作出情緒勒索道德綁架而不自知,還誤以為真愛就得用這種「為對方負責」的方式來體現。當然,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例如要即時阻止對方作出很可能違法、傷害別人,或破壞其他事物的危險言行,或是對方當下的心智能力遠遠還未達到絕大部分成人的正常水平時,這些偽裝成愛的控制或許是必要之惡,或至少是多害取其輕,因此一律禁止所有情緒勒索也不排除是一種道德綁架。可是,這些手段最好還是可免則免,因為真是愛對方的話,首先得接納自己和對方都是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一方面自己既不需要如此依賴對方對自己的服從,另一方面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有其苦衷和難處,即使還沒能理解對方這些痛點與限制,至少也可以嘗試尊重對方的選擇,以及想想自己會否希望被人干涉自己的事。

  誠然,偶爾的好為人師幾乎人人都會,而我自己也還沒有完全放下這種虛妄,可是我可以選擇如何看待和處理這種越界的本能和衝動,而既然我也不太喜歡別人粗暴干涉完全屬於我自己的事(即不會影響別人),我也可以學習如何儘量避免剝奪別人的自主權而不自知。假如我這種衝動很強烈的話,我可以覺察這背後反映自己想得到甚麼效果或避開甚麼問題。例如,我在健身室時,經常一眼便發現一些使用者用划艇機的動作不太好,我有些時候也稍為想告訴他們我所學到的划艇動作。不過我也會問自己,我是真的只是想讓他們知道更好的划艇方式,還是認為我有需要糾正他們那些不太好的姿勢,甚或是因為我覺得我總是一個人去健身室很孤單寂寞,所以想找機會和別人建立連結?畢竟他們又不是很用力、划得很快或很久(否則一直這樣下去早晚會對脊椎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即使動作有些問題,對他們自身和划艇機都不會有甚麼危險,既然他們又沒有影響別人,這種他們習慣的方式對他們來說並無多大改正的必要;如果我是想有人陪伴的話,我完全可以用更友善和顧及別人的方式,而不需要無端給予別人壓力;即使我真的單純想分享,也要先看看別人是否想認真地划艇(這對做了很久健身的人來說通常都能看出個大概),要是他們只是變相打卡的話,我這種分享對對方來說便沒有多大意義了。

  在很多其他方面也可以注意自己是給予還是逼使別人選擇,例如讓座是給予有需要的人坐或不坐的選擇,還是在對方婉拒後感到自己的好意被拒絕因而堅持給對方坐?一起吃飯後自己即興提出別人可以不付錢,他們表明希望AA的話自己可以欣然接受還是會感到丟臉難堪因而堅持請客?甚至是求職面試時,我讓面試官看見的和工作直接相關的重要部分是否都是真實的自己(但有些真話還是可以不全說),因而讓他們更瞭解我對僱主來說是否足夠好的人選(我只是在確保自己符合入職要求下給予他們「自己」這個不太差的選擇),還是由於我覺得我不太可能找到其他工作因而對他們惡意隱瞞、誤導甚至說謊,而不想想真的受聘後自己反而會因為被發現「貨不對辦」而變得更麻煩?我在面試前的種種準備,是真的珍惜和尊重這次面試(準備不足也許只會浪費面試官的寶貴時間以及實際上更合適的求職者的面試機會),還是只是太過害怕被別人否定但又不知何故(面試官很少會交代落選原因)?

  假如我有幸能有女朋友的話,她很可能最能考驗我是否真的只想給予別人更合適的選擇,還是仍然會忍不住強迫別人做特定的決定。一旦在結婚前她便愛上別人的話(結婚後就是另一回事),我是會一邊表明我不會強求她不離開我,一邊傳遞我想她給我修復雙方供需匹配上的機會(假如我還能修復的話),還是會因為戴了綠帽而感到無比恥辱,但又害怕再也找不到新女友而硬逼她離開那個男人?如果我真是無條件或至少用很寬鬆的條件愛她的話,假設那個男人比我更能讓她感到幸福,雖然我依然會很傷心難過,可是我還是至少會希望自己能衷心祝福他們修成正果(即使不一定說得出口)。至於自己的幸福可以由自己創造,我完全可以從這段悲痛中成長,而不需要如此輕易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

不論正負面情感都只是同樣的覺察

  如果我感到不開心,一般都會嘗試自我覺察,例如如果我感到有點悲傷的話,我會看看在獨自一人時能否無聲哭出來,好讓自己安全地釋放自己心中的難過;如果我覺得高興,只要不太可能樂極生悲,我卻很少會觀照自己這份喜悅,而只是單純想讓它細水長流並享受這個過程。雖然這本身並無多大問題,可是我在月初卻偶然發現,假如我不論正負面情感都只是同樣的覺察,我反而可以感到更舒適自在。

  那天我打保齡球時,意外地在較輕球瓶和單一House Pattern球道下在第15局打出舊制279分(X|X|X|9/|X|X|X|X|X|XXX),如果是平日的我,打出第8個全中後我已經會既興奮又緊張,因為一方面我接下來只要全中或補中便有極大機會在舊制中「過大山」(250分或以上),另一方面我卻不排除我會失誤並浪費這個絕佳機會。可是那次我卻是異常平靜和安寧,我既沒有被自己的興奮和緊張干擾,又沒有否認和壓抑它們,而是一方面能清晰地覺察到這些情緒,另一方面又能渾然忘我地專注於享受打保齡球的過程。當時的我甚至不太在意自己的動作做得怎樣,或是自己到底打出了甚麼球速與球路,而只是不管我打出甚麼結果,我都只是很超然地活在當下,並放輕已經打出的每一球和看淡自己的分數。

  另一方面,雖然那時的我也能感到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有源於內在的微弱的喜悅,但和慣常的我不同,我並沒有特別擁抱這份喜悅,但我卻反而因而感到更寫意和祥和。相比於這種難以形容地美妙的感覺(就像是連發自內心的喜悅都能欣然放下),我又破了自己的紀錄這件事竟然顯得微不足道,我既沒多大在意我這個紀錄有多大運氣成分(有8個全中都是Brooklyn),又不想太過在乎這種水平的分數對職業保齡球手來說並不算很罕見,而只是如實的告訴自己離舊制300分(連續12個全中)只差最後一步。對我來說重要得多的是,這次的經歷讓我更加相信,即使我不刻意去找,生命本來便充滿修行的機會,所以自此之後我打保齡球的主要目的不再是運動量,而是透過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讓自己的內心在打保齡球的過程中愈來愈放鬆,並好好感受自己的身體、內心和頭腦的狀態以及滿足它們。

  這是因為我這次打保齡也只是為了娛樂和取悅自己,並沒有要求自己打出很大的運動量或是很好的技術,所以即使我在3小時內打了24局卻只有那一局在舊制「過山」(200分或以上),只要我這種方式是安全和可持續,我也不會太過介意自己這次只是曇花一現。不過,我有點懷疑那一局並非是單純的偶然(真是只是運氣的話概率也太小了),而是當我用身體和內心都喜歡的方式打保齡球,又沒有給頭腦很大負擔時,在身、心和腦都感到滿足後,自然便會邊配合自己當下的狀態邊幫助我認真起來。或許是在身體方面自然地造出我想要的技術、內心方面自然地覺察各種情緒和感覺,以及頭腦方面自然地放下眾多的雜念下,我才能感到特別平靜與安寧,而不用刻意專注或放鬆。

  我在數天後有幸進一步瞭解我破紀錄時的狀態,因為那天在較輕球瓶和單一Sport Pattern球道下在第1局打出舊制244分(X|X|X|X|X|X|X|X|72|63),在打出第7個全中後我同樣感到既興奮又緊張,但我這次卻直接覺察內心的情緒和頭腦的雜念而忽略了身體的感覺,結果在打出第8個全中後因為實在太過難以平靜和專注而連續犯下72和63的兩次失誤,因而浪費了這個絕佳機會。雖然和數天前相比有着球道條件和是否已熱身的客觀差距(我一般用第1局來熱身),可是我感到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在數天前破紀錄時,我只是聚焦於自己的身體在當下的狀態,也許是由於這樣能使我和自己的頭腦和內心拉開一段距離(可能是變相的旁觀者清),我竟然能更平淡地觀照兩者的情況而不太阻止自己活在當下。

  真是這樣的話,要做到平等地覺知各種正負面情感,其中一個方法可以是在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身體的同時順便感知自己的頭腦和內心。有些人說過正負面情感有點像自己喜歡和討厭的天氣,即使是喜歡的天氣也無需死抱着它們不放(實際上也極難做到一直感到正面),而即使是討厭的天氣終究也只是一種不受自己控制的自然現象(但我們可以決定如何看待和處理負面情感)。即使遇上自己喜歡的天氣,我們一般還是會先做好當下最重要的事,而不太會放下一切看天(除非真的沒事做),但這種天氣依然能讓我們心情更好和更享受做事的過程,因而增加我們做得更好的機會。同樣地,在感到正面時,我們依然可以先聚焦於自己當下的身體和外界的原始訊息,而還是可以在這些正面情感下更真實地活在當下,執着於這份好心情可能反而是本末倒置,放下這種執着或許能感到更美妙的平靜與安寧。

2024年2月28日 星期三

遠離負能量只能是最後的手段

  當一個人身陷源於外界的負能量時,往往會得到一些關於如何遠離負能量的建議,其中較溫和的大多主張在還不願或不能承受這些負能量時便遠離,較進取的甚至會認為只要能遠離這些負能量便應一律遠離。當然,有些時候我們必須遠離這些負能量以保護自己,可是我卻認為這只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因為如果一個人經常想都不想便遠離負能量的話,長遠來說對他們以及整體造成的問題只會更大。

  首先,如果一些人經常想都不想便遠離外界的負能量的話,當他們自身充滿負能量而別人又不傾聽他們的話,別人也只是遠離前者這些外界的負能量而已,如果這時前者怪責後者的話便和寬己嚴人只有一線之差、一步之遙;同樣地,如果一些人既想親近正能量的人又想遠離負能量的人,那麼當前者因為各種原因而在數星期內都變得像是負能量的人時,若他們在這期間希望親近正能量的人而後者又遠離他們的話,後者也只是想遠離負能量的人而已,要是前者因而抱怨後者的話便難免有自打嘴巴之嫌。

  當然,一些人確實能既經常想都不想便遠離外界的負能量,又不至於雙重標準,因為他們真的能長時間不依賴別人處理自身的負能量。比如說,他們可能透過做各種他們喜歡的事來釋放這些負能量,或是一直逃避壓抑它們到麻木不仁的地步。可是,也有一些人一方面經常遠離外界的負能量,另一方面卻習慣把自身的負能量丟給別人。當他們在情緒食物鏈中處於強勢時,對方便只能被逼接受這種情感上的弱肉強食一旦前者在愈來愈多的人際關係中失去主導地位,便要有反過來被別人報復的覺悟。


遠離負能量的可持續性

  用情緒垃圾這個比喻的話,便能看穿不加思索便遠離負能量在本質上到底有甚麼問題,以及從根本上又會有哪些更好的方式。正如真正的垃圾一樣,幾乎所有人每天都會製造情緒垃圾,而為免心理衛生變得太惡劣,我們一般要定期把這些情緒垃圾丟給外界。可是,要是差不多所有人都只會把垃圾丟出去,外在環境的垃圾便會愈來愈多,一旦長時間沒有人處理它們的話,最終人們便得面對無處安放垃圾的問題(要是它們是不可降解的話便更是如此了),乃至整個社會都將成為一個巨大的垃圾堆填區(整個社會都會充斥着負能量),當中的人們不論走到哪裡都是垃圾為患(屆時想遠離負能量都遠離不了)。

  為了避免這個問題,除了不斷設法擴大堆填區(拓闊用以逃避負面情緒的緩衝區)、提高垃圾壓縮(改用更可持續的情緒壓抑機制)和堆填區復原(改用不那麼病態的方式讓時間掩蓋心理創傷)能力外,愈來愈多的社會都不得不用可降解物質取代不可降解物質(直面原生情緒和避免次生情緒)、建立焚化(放下那些導致負面情緒的事件)、發電(用昇華這種健康的心理防禦機制)或垃圾回收(從負面情緒中汲取正面教訓)等設施,以及鼓勵人們源頭減廢(逐步放輕各種限制性信念)等機制,至少是為了舒緩堆填區飽和的威脅。不過,情緒垃圾和真正的垃圾至少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差異,就是絕大部分沒有處理的情緒垃圾都需要依附在至少一個人身上。要是這些人沒有了,跟着他們的情緒垃圾也會一併消失一大半,而這是在沒有足夠情緒垃圾處理能力的局面下唯一能可持續地平衡這種情緒生態系統的方式。

  也就是說,在其他因素盡可能不變的前提下,人類文明在情緒垃圾處理的表現愈差,它便愈想不受控地鼓吹毒性正能量,因而愈需要透過自殺來控制情緒垃圾的增長,這樣的話世界的自殺率便很可能會愈高。其中自殺的高危群組將會是難以拒絕別人丟給他們的情緒垃圾以及難以把自身的情緒垃圾丟給外界的那些人,這也是嚴己寬人的人特別容易長期陷入嚴重抑鬱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不幸地長期嚴重抑鬱是自殺的其中一個最大的風險因素(始終他們長期活在情緒垃圾堆中)。不僅如此,社會往往會無情地讉責那些自殺身亡的人,而很少會嘗試探討他們在自殺前經歷了甚麼(大部分人在還沒遭遇不公或不幸前都需要公平世界假說才能正常活下去),畢竟這種不問情境的批判能把更多的情緒垃圾丟給這些無從辯解的已死之人,從而進一步平衡已經充斥着情緒垃圾的人類文明在情緒垃圾飽和上的風險。

  隨着人類的物質文明愈來愈發達,人類的物質需要也更複雜,但由於精神文明愈來愈追不上,人類卻更依賴物質需要而荒廢精神需要,因而需要更發達的物質文明,從而陷入惡性循環。當這種循環使世界人口愈來愈多,人類便需要更多物質才能滿足物質需要,因此人類的生活節奏需要變得更快來創造更多物質,導致生活壓力更大,因而進一步提高人均情緒垃圾生產速度,結果讓情緒垃圾飽和的威脅更大。只要人類還是只會遠離負能量,世界的自殺率只會繼續上升,一旦在此之上自殺年輕化的趨勢愈演愈烈,透過提高自殺率來平衡情緒垃圾飽和的風險將難以持續。如此一來,毒性正能量也會遇上更大的阻力,最終反雞湯之類的反撲便很可能會在沖破所謂的「正確的價值觀」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直面而非遠離負能量的方式

  當然,隨着更多人更深入認識和練習各種心理學知識以及不再污名化心理咨詢和治療的需求,毒性正能量便不再是對付負能量的唯一力量,畢竟在情緒垃圾回收、焚化、發電、源頭減廢以及可降解性變得愈來愈成熟和普及時,情緒垃圾堆填便不再是唯一可行手段。雖然現時各種心理學專業人士已經能更好地處理更多人類文明的情緒垃圾(即使也有害群之馬),可是一般人也可以接觸一些遠離負能量以外的簡易手段,儘管這不能取代專業人士的存在,但是至少以下的方式也不見得是遙不可及。

  首先,正如我們大多會戴手套和口罩才丟垃圾一樣(事後還會洗手),我們也要有一些防護措施才能安全處理情緒垃圾,否則那種難受的感覺很快便會讓很多人都受不了。比如說,「我很害怕所以我要逃避」、「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逃避,『我很害怕所以我要逃避』真的太不該」和「我心中有『我很害怕所以我要逃避』這種難受的衝動,因為潛意識想保護自己,可是我可以改用成長型思維直面自己的害怕」是不一樣的,因為第一種情況在沒有保護措施下給了這些情緒太大的力量,第二種情況是典型的毒性正能量,而最後的情況卻既能充分感受情緒帶給自己的感覺又不會輕易被它們牽着走而不自知。同樣地,如果一個陌生人無故粗暴地辱罵自己,「我的尊嚴嚴重受損因此我要強硬還擊」和「尊嚴主要取決於自己怎樣對待別人而非別人怎樣看待自己」也是有和沒有保護措施下的另一種分別,在前者的情況下至少其中一方很可能會在激烈對罵中情緒失控從而導致更大問題(除非是極高情商的強勢反擊),而後者或許會因為不理會對方這種行為而不用浪費自己的生命在不太值得的地方上。

  不過,如果防護措施太過強大,這反而是變相遠離負能量,如果它造成的不適比情緒垃圾帶來的難受還要大便更是如此了。例如,一些人以往即使只是習慣買小額彩票而沒有中大獎(假設不是病態賭博),也會失望得就像沒有將來一樣,所以在多次失望後,他們乾脆不再參與包括彩票在內成功率極低但回報極高、而失敗也不會有很大損失的活動,並用成功率太低這種矯枉過正的期望管理理智化自己對失望的恐懼。雖然這只是一種溫和的遠離負能量的方式而且問題不大,可是我們依然可以在自己能夠並願意可持續承受失敗的代價後(但如果要別人付出代價便要小心謹慎得多),依然期望自己有可能成功,並接受適度失望是人生的一部分(但不能和讓別人失望相提並論),畢竟期望這個過程本身便能讓自己感到有點喜悅,為了逃避短暫的失望而捨棄期望帶來的高興恐怕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划算。

  其次,是用可降解物質取代不可降解物質,也就是嘗試直面和接納原生情緒而避免用次生情緒逃離或壓制前者,因為正如自然物質一般較為可降解,而人工物質一般不那麼可降解一樣,被接納的原生情緒一般會較快自然消退大部分,而一直被次生情緒壓制的原生情緒一般需要較長時間才能被鎮壓至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步(除了偶爾較強的情緒重現外)。當然,正如我們不太可能不用不可降解物質一樣,我們也難以從此不再用次生情緒掩蓋原生情緒(特別是在重現過往的羞恥感時能不進一步責罵那時的自己這類很難做到的自我覺察),但如果我們能在這方面量力而為,而且能循序漸進地觀照那些次生情緒和它們所針對的原生情緒,那麼我們身上的情緒垃圾在整體上便變得愈來愈可降解,因而便愈來愈不需要條件反射地遠離自身的負能量,而是可以學習溫柔地和這些暫時的難受共處

  接下來,是建造屬於自己的垃圾焚化設施,也就是練習如何不帶批判或評價地覺察和接納自己的原生或次生負面情緒(這是放下的前提),因為即使我們盡量直面原生情緒而避免讓次生情緒主宰我們,也難免會有次生情緒氾濫至失控的地步,所以我們需要其他處理情緒垃圾的方式。例如,每當我回想起一些不小心稍為傷害別人的小事時,雖然對方至少看似沒再放在心上,但由於這種毒性羞恥的原生情緒重現對我來說還是像死亡焦慮一樣難受,我還是會不自覺地透過進一步怪責辱罵自己來轉移注意力(就像是左腳痛得受不了時不斷暴打右腳來逃避左腳很痛的感覺),而這種對自己的輕度憤怒便是我還沒能阻止的次生情緒。雖然我最快還是需要數秒才能察覺到自己又陷入如此病態的強逼性重複並暫停這個自虐循環,但我不需要因為我沒能第一時間停下來便全盤否定我過去數年的自我覺察經驗,而只需要接受自己還是只能做到一定程度的損害管制,以及自己還不能完全接納完整的自己這種現狀,如果我因此感到脆弱和受傷的話也可以讓自己在獨處時享受無聲哭泣的過程,以讓自己的悲傷得以局部流動(就像是便秘一星期後終於得到解脫一樣)。現在我心中的情緒垃圾焚化能力還是很弱,但只要我繼續練習正念,或許有一天我那個焚化爐會強大得連那份陳腐多年的羞恥感都能燒掉一些。

  在垃圾焚化的基礎上,我們甚至可以用垃圾來發電,也就是比起單純放下那些原生和次生負面情緒,我們還不如把它們昇華為正面得多的情緒和行為,但絕不是用毒性正能量,畢竟這本質上就像背對垃圾堆並大灑濃味香水然後假裝歲月靜好比如說,一名母親只有外在環境貫徹她的意志才能感到她的聲音被聽見,因而能暫時壓抑自己的聲音被無視的恐懼。對此,她的兒子最初感到痛苦,一方面他不太喜歡她這種不顧別人感受的強勢,另一方面他一生很可能要和不少這樣的人共處較長時間,所以他一度感到好像做甚麼都不對。不過,隨着他不斷實踐各種心理學知識,他漸漸明白她只是難以發現和直面自身的焦慮,所以才不自覺希望外界為自己的不安負責,而他則是因為害怕自己的情緒界線被粗暴侵犯而對情緒勒索過敏。當他明白大家是因為受了不同的心理創傷才會難以相處融洽時,便能一步步面對和接納彼此暫時或永久的心理限制,因而他就可以逐步放輕和釋放對自己和她的各種不滿和擔憂,從而實現某程度上的情緒垃圾焚化。如果在此之上,他能反觀自己會不會也不自覺把自身的情緒問題丟給外界,以及明白別人也是因為內在資源太過匱乏才會要其他人為他們的感受負責,他便會透過學習如何無條件傾聽自己和別人的心聲來實現無條件愛自己和別人的第一步,從而用情緒垃圾發電,並在自己有充足電力供應後,把剩餘的電力輸送給願意接收的人(讓自己和別人都有更強大的精神力量)。

  緊接着是建造屬於自己的垃圾回收設施,畢竟正如並非所有垃圾都是可燃一樣,或許有些負面情緒就是我們終生都難以放輕,所以即使有強大的情緒垃圾焚化乃至發電的能力也不一定足以處理自身的情緒垃圾,這時我們可以嘗試從中汲取一些正面教訓並改善自己認知和看待外界與自己的方式。例如,我某次在健身室時,某人教會我一種我不知道的鍛鍊方式,不過因為我在家中也能做到,而且在健身室加入它的話我的體能不一定吃得消,所以我在嘗試了數分鐘後,便跟他說我會在家中這樣鍛鍊。或許是他感到我拒絕他的好意,所以他還是鼓勵我繼續這樣鍛鍊更長時間,可是我卻感到他正在不自覺地干涉我的界限。我既想說我希望鍛鍊爆發力而非肌耐力(戰)、又想說我還有要事要做然後離開(逃),但實際上我的反應卻變得愈來愈慢和小(僵),而我因為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最後便用他的方式額外鍛鍊了45分鐘的持久力(討好)。雖然那時我便知道我可以感謝他的好意同時不勉強自己,可是要掌握這種非暴力溝通對情商很低的我來說還是太難,所以我還是只能用那些幼稚的防衛機制不過,即使我還沒能接納這種不知道如何和別人相處的不安(因而沒能做到垃圾焚化),可是我既能藉此進一步覺知自己的防衛機制,又能體會到真正的愛別人並非強逼別人做特定決定,而是邊給予對方更多的好選擇邊尊重對方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這樣我便能透過汲取教訓和更認識自己來實現情緒垃圾回收。

  最後是源頭減廢,也就是逐步放輕各種限制性信念,從而從根源上減少負面情緒的出現。雖然這是最為治本的方法,它卻也是最難的,因為這些信念大多源於各種深層心理創傷,是潛意識為了保護自己才作出的防禦和逃避,所以我們無須強逼自己迅速放下這些信念(如此強制性的應該思維本身就是一種殺傷力極大的限制性信念)。當然,假如我們選擇保有這些限制性信念,我們也得為源於它們的負面情緒負全責,以及承擔這些信念對我們造成的一切負面後果,這樣才不會陷入受害者心態而不自知。


先照顧自己再幫助別人

  首先,不論是用可降解物質取代不可降解物質、用情緒垃圾焚化或發電、回收情緒垃圾還是源頭減廢,都需要經年累月的實踐才能掌握這些能力,如果要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更恐怕要十年八載的功夫才有望達成。正因如此,我不會認為我們不需要情緒垃圾堆填區(逃避壓抑負面情緒有些時候是必要之惡),更不會主張我們不能把情緒垃圾丟給別人。不過正如我們會把真正的垃圾包好才丟棄一樣,我們至少也得略為覺察和整理自己的情緒垃圾,然後才用非暴力溝通的方式向願意和能夠傾聽的人傾訴,否則我們難免會像把垃圾亂潑在別人身上一樣粗暴,畢竟這種失控的發洩可算是一種情緒暴力

  其次,即便我們已經有各種情緒垃圾處理方式,我們依然會不斷製造各種情緒垃圾,所以我們最好也先處理自身的情緒垃圾,在還有餘力和興趣下才考慮處理身邊或對自己重要的人的情緒垃圾(情緒垃圾發電和回收也是先給自己使用然後再分享給別人)。而且,正如真正的垃圾焚化、發電或回收設施需要定期維護和保養一樣,我們也總會有突然難以處理自身情緒垃圾的短暫低潮,如果別人因為我們一時難以處理他們的情緒垃圾而失望的話,這只是因為他們對我們抱有註定要幻滅的永動機幻想

  最後,假如我們真的能掌握各種情緒垃圾處理方式,我們也可以考慮分享我們在這方面的經驗和心得,特別是我們如何因為沒有盲目遠離自身和別人的負能量而不斷受傷、不斷治療、不斷康復、不斷成長,從而讓更多人也能用更可持續的方式處理他們的情緒垃圾。基於先授人以魚再授人以漁的原則(授人以魚的比例將會愈來愈低),隨着對方在短期產量問題不太大的前提下,他們便有空間去提高自己的長期產能,最終他們便不會那麼依賴別人處理他們的情緒垃圾,甚至可以反過來幫助別人。


小結

  嚴格來說,情緒無分正負,因為每一種自然的情緒都對應着至少一種潛意識傳遞給意識的重要訊息,只是由於人腦的發展遠遠追不上人類文明的發展,現代人才會繼續像原始人那樣把美好的感覺視為生存上的安全、難受的感覺視為死亡般的危險,因而用嚴重脫離時代的方式把前者和後者分別歸類為正能量和負能量。如果情緒真的必須要有正負之分的話,真實和自然的情緒才是正能量,而被人為扭曲的情緒才是負能量,因此那些應該有的情緒愈是違反實際上的情緒,前者其實便愈是負面才對,所以很多毒性正能量反而比不少反雞湯還有着巨大得多的負能量(即使很多反雞湯也有自己的問題)。

  當然,要放下傳統的正負情緒之分,必須先體會到所謂的正面情緒不一定導致正面行為,而所謂的負面情緒也不一定導致負面行為,只是它們確實有一定的正相關而已。對於有一定自我覺知經驗的人來說,他們不會輕易有自動的情緒化反應,而是知道自己在情緒面前有多種選擇,重點在於他們是否知道並能夠執行它們、是否知道甚麼選擇會有甚麼結果,以及他們想得到和避免甚麼。所以,那些有長期內觀習慣的人並不會那麼在意一些情緒有多正面或負面(除非真的太過難以承受),畢竟他們更重視它們到底有多真實,以及潛意識究竟想透過它們告訴他們甚麼,從而重用本來會變成垃圾的情緒。

  不過,即使順着傳統上正能量和負能量的意思,遠離這些世俗上的負能量也只能是最後的手段,因為不管在個人還是社會層面,長遠來說機械性地遠離它們都只會弊遠大於利。而且,一個人愈是需要經常遠離它們,這個人的精神力量便愈是脆弱,如果這個人連自身的那些負能量都慣性遠離的話(不論是發洩在別人身上還是硬是壓地心底),這就是徹頭徹尾的精神貧窮誠然,一個人要變得精神豐盛一點也不容易,強逼自己很快變得精神極為豐盛本身便是其中一種最致命的毒性正能量,可是我們依然可以儘量預留一些時間獨處,並用不帶評價的心感受自身的情緒(如果生活不是太逼人的話)。

2024年2月4日 星期日

即使毫無優點和長處也無礙自我接納

  當一些人因為覺得自己毫無優點和長處而難以接納自己時,別人往往會透過嘗試找出並強調這些人的優點和長處來接納前者,從而鼓勵他們接納自己。如果前者不認為那些是甚麼優點和長處的話,後者大多會告訴者他們很多人都還沒做到他們所做到的那些,因此他們可以試圖適度降低對自己過高的標準。

  只是,這種策略對一些人依然成效不彰,畢竟他們仍然認為這些只是為了暫時安慰自己而故意放寬對自己的要求,所以本文希望用另一個思路探討優點長處與自我接納的關係。在此之前,我想先簡單界定一下優點和長處在本文的含意,優點大多是態度上相對可取的地方,而長處往往是能力上相對強大的部分,其中「相對」既可以是相對於自己的其他面向,又可以是相對於別人的同一面向。

  不用說的是,會認為自己毫無優點長處的人,都會把「相對」理解為「相對於別人的同一面向」,因為只有在各方面的態度和能力表現上都十分平均的人才能沒有甚麼相對於自己的其他面向下較為可取的態度或強大的能力,而如此「全面」的人即使有也是極為稀少的。因此本文也會把「相對」理解為「相對於別人的同一面向」,即是說認為自己毫無優點長處的人一般都感到自己在每一方面都不如一些不同的人,因而難以找到自我接納的理據。


  以自己為例,如果是相對於自己的其他面向,那麼保齡球就是我其中一個長處,因為我打出了2次對我來說都很難做到的舊制269分(即是並非Current Frame Scoring這種新制),第1次是較輕球瓶下(或許是最輕的3.375磅)的普通短薄油Sport Pattern的單一球道(72|7/|X|X|X|X|X|X|X|XXX),而第2次則是較輕球瓶下的普通長薄油Sport Pattern的單一球道(8/|X|X|X|X|X|9/|X|X|XXX),對我來說這已經是非常厲害的分數,我甚至都不敢說我能否再打出更高的紀錄。可是,如果是相對於別人的同一面向,我實在難以認為保齡球還算是我的長處,因為真正達到專業水平的保齡球手(不論是否職業選手),大多已經在最重球瓶下(3.625磅)的長短油交替(不論是厚油還是薄油)的普通Sport Pattern中打出至少1次舊制300分(即連續12個全中),而這個標準對專業球手來說並不算很高,畢竟真正的高標準可是用PBA那些比普通的Sport Pattern苛刻得多的球道條件下的長短油交替打出最重球瓶下的舊制300分。另一方面,我連標準偏低的單一球道(哪怕是最容易的House Pattern)和最輕球瓶下的新制300分(即是最初10球都是全中)都還沒做到,所以我真的不覺得自己打保齡球打得有多好。

  可是,我不需要因此感到自卑,這不是因為我在保齡球上比很多連舊制200分都沒能打得出來的人厲害,而是因為我根本不需要打得很好也能享受打保齡球的過程。我幾乎每次打保齡球都能看見專業球手練球,他們差不多每局都能達到舊制200分或以上(即使是舊制190分對他們來說已經是相對低分),可是我還是只會可持續地用16磅球打出20mp/h的曲球,並享受發球那一刻所帶來的運動量和釋放出的攻擊性,以及造出曲球效果的滿足感和擊中球瓶那一刻所滿足的破壞慾望,而不會想自己的分數是怎麼的不如那些高手。我很清楚知道我打保齡首先是為了運動量,其次是玩得開心,然後是磨練技術,接下來是打破自己的紀錄,最後才是幻想別人覺得自己很厲害,所以即使我保齡球的實力還是很弱,只要我能享受打出對我來說巨大的運動量的過程,我便已經很盡興了,哪怕我偶爾落坑都不會感到丟臉。


  如果是優點的話,我過去的2份全職工作都被不少同事和一些上司稱讚我做事盡責,我一方面感謝他們對我這方面的肯定(不管是否由衷認同我的表現),另一方面會認為別人可能是摸到我這只大象的象耳,而自己摸到的則可能是象鼻(我即使在認識自己上也只是瞎子摸象),因為我還沒感到自己有多具責任心。畢竟,如果我真是很有責任心的話,我至少應該願意和能夠對自己的人生負全責,不管我作出甚麼選擇,我都必須如實面對接下來的一切後果,而且要特別避免無端連累無辜的人。另一方面,雖然不是由我選擇在甚麼時候和地方降臨在這世上,可是既然我取之於社會,我便得回饋於社會,因為一方面我無法脫離社會生存下去,另一方面社會也需要其中的成員發揮價值和作出貢獻才能運作下去。而且,即使不是由我決定誰當我的父母,可是他們也確實為我付出了很多,所以我至少要在某些地方在某程度上給予他們想要或需要的回報。這些當然還遠遠不是全部的義務,可是即使是在狀態很好的時候,我都不敢說我已經能做到這一切,因此我還不能保證現在的自己是否已經是一個很盡責的人。

  不過,我也不會因此經常嚴厲批評自己,最多只會偶爾稍微責備自己一下,因為我還不能完全排除我將會變得很盡責的可能性,我還能學習用善待自己的方式朝着更有責任心的方向努力,在成長型思維還適用於我時,我沒必要急於退行至固定型思維。現在我首先要練習對自己的情緒和感覺負責,既不隨便發泄在別人身上,又不胡亂壓抑逃避,而只是覺察它們的存在並直面背後的真實需要。假如我能經常很好地無條件愛自己的話,自身的內耗便會變得很低,長期產能因而大幅提高,這樣的話用無條件愛別人的方式盡自己作為人類的責任就會變為切實可行(儘管依然不容易就是了)。


  或許有些讀者還是會認為我對自己的要求太高,所以才還沒看到自己有甚麼優點長處,而我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初中時我頗為自大,到了高中才開始學會謙卑(不過那時也容易變為假謙虛真傲慢)。因為這意味着我很容易會變為井底之蛙或夜郎自大而不自知,所以我會經常提醒自己一山還有一山高,透過不斷見識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來讓自己心中那口井至少不要那麼小。雖然這和冒名頂替症候群有點像,可是我不害怕別人會看穿自己有多廢,因為現在的我明擺着就是一件垃圾,連被別人看不起的價值都沒有,所以我不認為我有本事患上冒名頂替症候群。而且,為了避免因為陷入鄧寧克魯格效應而變得不自量力,甚至因而傷害別人而不自知,我寧可冒着患上冒名頂替症候群的風險(假設我有這種能耐的話),也要避免高估自己。

  不僅如此,嚴格來說我不會言之鑿鑿地聲稱現在的自己確實還沒有任何優點長處,我只是不認為我已經有充分的理據論證現在的自己有任何優點長處,反而能清楚看到自己還有一大堆缺點短處。更進一步來說,假如我斷定自己是有根據地認為自己沒有優點長處,這種斷定根本就是自打嘴巴。這是因為我能拿出大量的根據,說明我已經對自己各方面的態度和能力,以及它們和別人比較下的結果都已經非常瞭解,如此透徹的自我認知本身便是極其難得的長處;加上自我認知不可能只靠思考和觀察,而必須也配合實踐才能得到,能有如此厲害的自我認知只能是因為自己已經在很多領域作出了一定的嘗試(而不止是淺嘗輒止),這種願意接觸學習新事物的開放態度本身就是十分稀有的優點。


  暫且不論上述的矛盾,先假設自己真的沒有任何優點長處而只有一大堆缺點短處,但即使這樣也不一定要變得自怨自艾,而是依然可以享受人世間的各種美好我依然擁有很多美好的人事物,包括美好的自然環境、表面上沒明顯缺憾的身體、對我不錯的父母,以及願意和我達成初步和解的內在小孩等,雖然我一點也不欣賞擁有這一切的自己(因為我至今還是只會把最好的牌打到最爛),但我依然感激像廢物一樣的自己也能擁有這一切,而不會視它們為理所當然。這麼無能的我還能活到現在,正好揭示了這個世界可以是何等寬容,所以只要我還能學懂如何珍惜自己身邊的一切(特別是我那不可思議的運氣),我依然可以練習接納自己,包括接納「還不能無條件接納自己的一切」這種狀態。

  因此,我不認為自我接納必須建基於自己有優點和長處之上,甚至不一定是因為自己是獨一無二,而只是單純的允許現在的自己可能真的沒有任何優點長處而只有一堆缺點短處,但又不會輕易假定未來的自己會變成怎樣。這和自暴自棄不同,因為自我放棄是草率地認定自己一生都註定是豬隊友、一事無成、神憎鬼厭,或是類似的自我否定,因而不再積極生活。而我主張的只是即使現在的自己很沒用,這也只是至今為止的情況,而自己的未來還是可以在某程度上由自己來設計和創造(在盡量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未來的自己可能會有很多優點長處,也可能反而會有更多的缺點短處,但即使是後者也能發揮作為反面教材的價值,以及透過分享自己的失敗和汲取到的教訓對別人作出貢獻。

2023年12月20日 星期三

自我覺察可以是先用心感受再事後分析

  我剛剛在洗澡時,突然聽到很大的關門聲,雖然在理智上我知道這很可能是我的鄰居又一次暴力關上他們自己單位的鐵閘,可是只有這次我突然害怕是自己單位的鐵閘被陌生人關上。由於我在最近數天都暫時是自己一個人居住,而事發時是在晚上,加上我最近2年有關燈閉眼洗澡的習慣(為了訓練內在視覺和讓眼睛休息),這突如其來的巨響讓身處近乎一片漆黑的家(我洗澡前差不多把所有其他的燈也都關掉了)的我感到異常害怕。

  這時的我忍不住睜開眼睛,緊接着內心分別有理性和感性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理性的聲音告訴我,真是有陌生人入侵我的家的話,又怎麼會如此暴力關上我自己單位的鐵閘?弄得這麼大聲是害怕沒人知道他/她正在犯罪嗎?這怎麼聽都只是那些鄰居又一次暴力關上他們自己單位的鐵閘吧;感性的聲音告訴我,我感到很害怕、很脆弱,真是有人打算入室爆竊的話怎麼辦?現在我可是在洗澡,他/她在廁所門口外埋伏的話,我真的能保護自己嗎?

 

  如果是10年前的我,我會毫不猶豫只聽理性的聲音,並把感性的聲音轉為靜音,那樣的話我最多只會稍為害怕數秒後,便會好奇自己甚麼會有這種想法,然後很快便會當作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可是,在那個當下我想直面這份焦慮不安,不想再透過成為鴕鳥來假裝自己很有安全感,所以這次我選擇了先在當下仔細聆聽感性的聲音(但同時也讓理性的聲音存在),希望能藉此進一步瞭解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深層恐懼。

  雖然在接下來的數分鐘,我愈聽愈感到害怕,乃至我根本不敢再閉眼(平常情況下我閉眼洗澡可是很安心的),可是我也同時感到,在那個陷入頗為驚慌的當下(但遠遠不至於失控),我希望有一個我能無條件信任的人能馬上溫柔地擁抱和安慰我。我希望我聽到的不是叫我不要害怕或是我很安全之類(因為這和我理性的聲音一樣都在否定我的恐懼),而是真是有甚麼事的話對方會好好的保護我,這樣我便能在這份溫暖中感到安心。

  或許是因為我的潛意識想利用這次機會告訴我這點,我在數秒後便再次感到安全,只是我的內心在接下來的數分鐘依然感到有點難受,所以我選擇先不再繼續用心感受這份恐懼。這時我嘗試理智地分析剛才我這份情感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很快便想到了很重要的1點,那就是假如我那時不是在洗澡,而是在自己房間裡吃飯的話,哪怕真的有人打算入室爆竊,我大概也是不會如此害怕的。這很可能是因為在這種沒那麼脆弱的狀態下,我有較大的把握能保護自己並擊退入侵者,畢竟我有接近13年的健身經驗,我至少不會那麼容易被對方弄得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當我想到這點後,我意識到如果我不是在相對脆弱的狀態下,即使面對不懷好意的陌生人,我也不會太過焦慮不安,但一旦自己感到脆弱,在難以信任的人面對我很容易便會恐懼得不知所措。也就是說,我其實非常害怕在自己還沒能高度信任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這種讓自己感到無能和不堪一擊的處境對我的潛意識來說就像是小時候的家一樣危險和無助、一樣難以保護自己,畢竟我實在看不到自己到底有甚麼力量。我之所以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感到相當安全,只是因為我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了,雖然這讓我避開很多不必要的危險,卻也讓我愈來愈沒有在真正的危險中泰然自若地應變的能力,說到底我仍然只是一個把自己騙得很徹底的鴕鳥而已。

  更進一步的是,由於當時感到恐懼的我出現的感性的聲音希望有個我能無條件信任的人能馬上保護我,這暴露了自己其實極其希望能一直無條件依賴1個十分強大的人,但因為我還是難以相信任何其他人,所以才試圖讓自己變得那麼強大,如此一來我便能最大限度地保護自己。這意味着我愈是努力增廣見聞、鍛鍊自己,乃至規劃未來、做好準備,愈是恰好說明我根本既不相信自己又不信任外界(也許是因為習得性無助),所有這些付出都只是為了假裝自己很安全而作出的自我欺騙而已。當然,要是我能一直藉此邊發揮自己的價值和對界作出貢獻邊自我提昇,我這種持久地利己利人的言行還是可以很有建設性的,所以我沒有必要阻止自己這樣做。可是當我知道我這一切背後的真正動機的話,便能更進一步的認識自己,這些哪怕是很正面的外在言行也就沒那麼具強逼性這樣的話我便不會那麼容易為了提高短期產量而對長期產能作出不可逆的損害而不自知。

  有點可惜和遺憾的是,我這種無力感源於我其中1個最核心的恐懼,而現在的我還遠遠沒有能力獨自處理這種源於童年的創傷,要是不自量力的話恐怕反而會導致二次傷害。不過,這不代表我打算甚麼都不做,因為我也可以就着這個新的自我覺察循序漸進地作出愈來愈深入和持久的自我對話,當我的內在小孩總於鼓起勇氣時,再看看我能否一步一腳印地治療這些心理上的傷口,始終真實的自我成長無法透過拔苗助長來實現。


  回顧整個過程,假如我像10年前那樣只理性分析而不用心感受那份恐懼,我很可能要在很多年後才能有現在這個自我覺察,這樣我便會錯失一個更加瞭解自己的黃金機會;假如我因此走向相反的極端,即是只用心感受而不理性分析的話,我嚴重懷疑我會被那份焦慮不安淹沒至接近失控的地步,因而真的對自己造成不容忽視的危險。所以我很慶幸自己有了數年的自我覺察的經驗,因此這次才能做到在當下用心感受,再在事後理性分析這個較好的中庸之道,這樣既能同時得到兩邊的好處,又能避開任何一邊的問題。

  當然,我也不會說自我覺察必須得這樣做,因為自我覺察是相當個人化的,不同的人自然會有不同的做法,我還沒有自以為是到妄想我這種做法必定總是適用於每一個人。因此,本文旨在分享我在自我覺察的又一次經歷,同時向讀者展示一種自我覺察的方式,至於這個方法是否適用於各位讀者,便要由讀者們根據自身當下的情況作具體判斷。

2023年4月30日 星期日

「我值不值得被愛」這個問題本身便不完整

  「我值不值得被愛」對不少人來說似乎是一個頗為常見或常問的問題,可是我認為這個問題其實是不完整的,因為愛除了有着接受的對象外,還要有付出的一方,但這個問題卻只是指明前者而忽略後者。也就是說,比起問「我值不值得被愛」,我們還不如問「我值不值得被誰愛」,如此一來問題便變得具體實際多了,畢竟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因為「誰」的不同而變得不同。


  那麼,我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如果「誰」是我自己的話,我當然值得被自己無條件地愛着,即使我還沒能經常輕易做到無條件愛自己,我依然可以擁抱成長型思維並認真地朝着這個方向努力,並且享受用愈來愈寬鬆的條件愛自己的過程;如果「誰」是任何其他人的話,我認為「我是否值得被某個特定的人用某些特定條件去愛」是由那人決定的,不是由我說了算,因為包括我在內的每一個人都是有着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要是我貿然代替那人回答的話,我很容易便會一定程度上不尊重那人的意願和感受而不自知。

  在此基礎上,我學習允許有些人認為我值得被他們用他們所認定的條件去愛,既不會執着於「我不配被他們這樣愛着」,又不會強求他們用我所認定的條件去愛我,而只是單純地接受他們對我的這份情感(但依然保有選擇如何回應的權利);同樣地,我練習允許有些人認為我不值得被他們用任何條件去愛,一方面我不會認為這代表自己對他們來說毫無價值(因為可能是他們還沒看見或還沒能運用我對他們的價值),另一方面我又不會認為這必然是他們需要完成的課題,而只是如實地接納他們與我之間還沒有很好地互相兼容。

  這就像是玩撲克一樣,一個優秀的玩家既不會因為得到最爛的牌而認為自己必輸無疑然後徹底放棄,又不會由於無法接受這樣的牌而強求重新發牌,而只會全神貫注於把手上的牌打到自己的最好,甚至不太會在意手上的牌有多好或爛。同樣地,他們不會因為得到最好的牌而認為自己勝券在握因而輕視對手(最好的牌也可以被打到最爛),但又不會認為自己能勝出只是純粹的幸運,而只會全程維持着專業的撲克臉他們只會把自己能控制的做到極致,然後臣服於一切自己不能控制的部分,這樣一來他們便能一邊維持高水平表現一邊享受玩撲克的過程


  有些讀者或許會問,「我值不值得被愛」這個問題即使不完整,又有甚麼問題呢?在我眼中,主要的問題在於它很容易導致「我值得被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無條件地愛着」或是「我不值得被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人用哪怕最苛刻的條件去愛」這兩個看似兩難的極端,對於本來便有着較為強烈的非黑即白傾向的人來說便更是如此了。「我不值得被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人用哪怕最苛刻的條件去愛」這個答案的問題相信讀者們都很清楚,而對於那些真心認為「我值得被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無條件地愛着」的人,他們是否願意嘗試反過來無條件愛每一個他們能直接接觸的人(即使不一定做到)?如果他們真的能經常輕易地做得很好的話,我只能由衷地佩服他們,要是我有幸能遇上這種人的話,我會嘗試向他們學習;如果他們連嘗試的意願都還遠遠未能形成的話,他們這種答案離寬己嚴人恐怕只有一線之差、一步之遙,如此一來這種想法未免有點太過不切實際了。

  當然,也有些讀者會想到「我值得被自己和至少極少數其他人無條件地愛着」這個較為成熟的答案,而「其他人」可以是自己的親生父母、終身伴侶、心理諮詢或治療師,或是其他可以信賴的親密關係中的對方等。可是這個答案也容易導致我們誤入一些沒那麼麻煩的陷阱,比如是無條件相信只要自己無條件愛自己,那些「其他人」最終必定會主動走進我們的生命,一旦這種緣份沒有實現的話,剩下來的自然是十分的可惜和巨大的遺憾了。如果只是因為看到一些修成正果的例子,便把一切都寄託於難以證偽的緣份,而沒有考慮到採用同樣的路線卻只能孤獨終老的例子的話(雖然終生單身也不一定有甚麼不好),這種幾近守株待兔的思維很可能便是犯下倖存者偏誤的結果之一;即使我們認真努力尋找或經營這些「其他人」,可是如果我們沒有相應的觀察力、洞察力、知識、經驗和智慧的話(有着這一切可是一點都不容易),這樣做基本上就是大海撈針,要成事的話似乎不太現實。

  正因如此,一旦明白世間絕大多數人事物都是十分無常的話,我們便能在愈來愈無條件愛自己的前提下,逐漸放下無條件被其他人愛的執着。箇中原因在於,只要我們透過多年的練習讓我們有着很高的自我覺察的話,無條件愛自己很大程度上便由我們自己控制,因此成功機會往往也很大;另一方面,別人是否無條件愛我們大多是由他們控制,因此我們只能透過讓彼此的供需更為匹配來盡量增加別人無條件愛我們的機會。也就是說,無條件愛自己才是主要,而無條件被別人愛只是次要(自己才是自身的「最大股東」),即使要讓自己整個人變得圓滿的話兩者便缺一不可,只有前者沒有後者的話我們就是會感到自己的生命總是少了點甚麼,可是哪怕是有些缺憾和不足的生命也可以是豐盛和值得一過的,我們沒必要對我們還缺少的部分執着至忽略我們已經擁有的一切


  不過,我必須強調的是,我並非主張自己不需要任何其他人的愛,而只需要無條件愛自己,因為這種看似自給自足的表象不過是永動機幻想,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終生在自己和別人面前維持這種逼真的假象,我不認為自己能夠修煉到如此高的境界。我依然需要至少一個其他人無條件地愛我,但是這種需要不是不能滿足便無法生存的那種,甚至不是缺少了便只能變為行屍行肉地「活着」。只是這種需要對應着ERG需要理論中的相互關係的需要,愈是無法滿足的話便愈容易不自覺地強逼自己去滿足它,這樣一來要滿足成長需求雖然依然可以做到,但至少會難上許多。這就像是身體上的永久傷殘一樣,和身體健全的人相比,前者的身體就是缺少一些部分,可是他們當中依然有一些人可以活得相當精彩,甚至比很多身體健全的人還要過着真實得多的人生。同樣道理,一個從來沒有被任何其他人無條件愛過的人的內心就是有一些無法用其他方式填補的缺失,可是這個人還是可以過好自己的一生並樂在其中,在情感上甚至可以比大部分人還要成熟得多,而根本不會如此執着於自己是否值得被別人愛(但又不會反過來假裝自己毫不在乎)。

2023年3月25日 星期六

「討好還是我行我素」只是偽兩難

  討好還是我行我素,看起來是不少人都會偶爾糾結的問題。一方面,討好往往是不可持續的,即使能做到可持續,這一生也恐怕會活得很苦很累;另一方面,我行我素往往很快便會開罪一部分人,即使是那些本來便和身邊大部分人都差不多的人,都難免會樹立一些敵人而不自知。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會根據具體形勢選擇討好還是我行我素,比如說在自己弱勢別人強勢時便討好別人,而自己強勢別人弱勢時便我行我素,但這樣長此下去的話,很容易便會讓愈來愈多人認為自己只會欺善怕惡,因而讓自己隨着時間招致更多人的怨恨,從而讓自己的路愈走愈窄。

  問題是,為甚麼很多時候好像只能在討好和我行我素之間選擇其中一個?討好的本質是因為害怕失去和別人的正面情感連結及製造和別人的負面情感連結而不假思索地把別人的需求放在自己的前面,甚至不惜因此放棄直接滿足自己的一部分需求(不過可能會改為間接滿足);我行我素的本質是因為害怕在和別人的情感連結中失去自我而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需求放在別人的前面,甚至不惜因此放棄維繫一部分和別人的正面情感連結或新增和一些其他人的負面情感連結。不過,看似互為兩極的不同路線,卻也有着非常關鍵的共通點,那就是預設了自己的真實需要和別人的真實需要經常都是對立的,所以才會出現這種難以發現的偽兩難

  那麼,如果我們可以頻繁地同時滿足自己和別人的至少一部分真實需要的話,還有需要在討好和我行我素之間掙扎嗎?雖然要做到這種境界一點都不容易,可是我們大可以先認真努力嘗試這樣做,在失敗後再根據具體情況選擇討好還是我行我素(但不是用變相欺善怕惡的方式)。之所以難以做到這種境界,一般是因為相當多的人都不瞭解自己的真實需要(更看不見別人的真實需要),而只是感到自己和別人那些複雜和碎片化的慾望甚至很難分別滿足,而要同時滿足雙方更是似乎不可能的事。正因如此,我一直都在練習自我覺察,假如我能明白是甚麼恐懼導致我試圖透過甚麼慾望來滿足甚麼真實需要的話,我便能不斷簡化和整合那些最初較為複雜和碎片化的慾望,並最終讓自己深切體會到自己的真實需要原來是很簡單和很易滿足的。

  具體來說,在較為重大的抉擇下,我會儘量採用以下的思路(即使我並非總是這樣做):

  1. 如果我有辦法可持續地同時滿足雙方的真實需要的話,便盡量朝向這個方向努力

  2. 如果不能的話,我便會在對自己來說可持續的前提下儘可能先滿足對方的真實需要,然後再滿足自己的真實需要

  3. 如果我還無法在可持續的前提下滿足別人的真實需要,便只好先滿足自己的真實需要,但與此同時也要一邊盡力減少對別人的傷害,一邊找機會用可持續的方式補償對方

  當然,真要可靠地做到這些的話,只是讓自己變得容易滿足自己的真實需要是不太夠的,因為我也需要快速掌握別人的至少一部分真實需要,才能知道雙方的真實需要有甚麼共同點,只有這樣才能在這些基礎上找出同時滿足雙方的方式,而這一切都需要我有着極強的觀察力(捕捉現象的能力)和洞察力(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能力)。


同時滿足雙方真實需要的例子

  這個例子是關於我心中有點喜歡的那名女孩,而我的選擇是在知道她已經有男友後,便漸漸放下對她的追求,即使現在我已經不太可能再和她相見,我都沒有後悔作出這種決定。這是因為我既沒有採用討好,又沒有採用我行我素,而是覺察我這份情感背後自己的真實需要,並用更好的方式滿足這些需要。但在此之前,我會先假設自己在討好和我行我素的前提下,分別會採取甚麼不同的行動,然後再說出我實際上是怎麼做的。

  假如我選擇了討好的話,我當然會放棄繼續追求她,但這只是因為我害怕破壞我和她的男友這個普通朋友的關係、害怕自己會因為從他身上奪走她而感到內疚和被一些人批評我背叛自己的朋友(假設我追求成功的話),以及害怕她會愈來愈討厭自己等(假設我追求失敗的話)。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依然是有點喜歡她的,這樣一來我便容易感到矛盾,我既不想把自己的幸福建基於任何其他人的痛苦之上,又不想就這麼放棄自己的幸福,這樣下去我的內心只會有着愈來愈多的拉扯。按照我對自己的認知,我「解決」這種認知失調的方法,很可能是一邊不斷理想化她這個人本身和她與男友之間的關係,一邊在心中貶低她對我的觀感和自己的價值,從而讓我認為自己完全不配追求她。這看似讓問題消失不見,但我對她這份喜歡背後的真實需要也會被自己不知情地長期壓抑,當我愈來愈害怕我不值得滿足那些真實需要時,我的潛意識便會試圖用更強烈的慾望驅使我用更激進的方式滿足那些真實需要,因而讓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境。

  另一方面,假如我選擇了我行我素的話,我便有很大機會繼續追求她,甚至在她的男友察覺到我的意圖後反而加大追求力度,而這也算是一種被討厭的勇氣。我會認為只要雙方都對她好,又不會在這方面互數對方的不是,這種三角關係便是良性競爭。畢竟我和他都可以享受愈來愈愛她的過程,而她在這種關係中也會變得愈來愈主動,最終我和他之中「勝出」的一方大可感謝對方不斷激勵自己為她做得更好,「敗北」的一方則衷心祝福另外兩人能愉快地修成正果。按照課題分離的原則,如果他視我為愛情上勢不兩立的死敵而不是互相提升的對手,這就意味着他對她的愛只是控制佔有,而無視她是一個有自由意志的獨立個體,因此這是他的課題;如果她因為我和他在這段關係中的競爭而感到左右為難和兩邊不是人的話,這就意味着她對他的愛只是依賴和討好,而無視自己是一個能為自己的生命負責的成熟個體,因此這是她的課題(良性競爭的話便遵從自己的內心選擇較喜歡的一方,惡性競爭的話便兩個都不選);如果其他人認為我背叛了作為普通朋友的他,除非他本身也這樣認為(這樣一來便是他的課題了),否則這就意味着那些人只是不明就裏地胡亂批評,而無視我和他、我和她以及他的她的關係的實況,因此這是那些人的課題(如何理解他們害怕自己可能也會被朋友這樣背叛便是我的課題了)。在自己方面,如果自己追求成功,自己的課題便變為如何實踐無條件地愛她,而如果自己追求失敗,自己的課題則變為如何接受現實並汲取教訓。

  雖然在這情況下我行我素的路線看似勇氣可嘉,可是我並不滿足於絛件反射地嚴格按照課題分離行事(我只會視之為最後的手段),而是想在自身能力許可下為自己及別人多走一步。因為那時的我連無條件愛自己都還遠遠未能做到,萬一自己追求成功的話(儘管我從一開始便差不多肯定沒機會),我極不可能很快便能無條件愛上她,這樣的話不但很可能會傷害她原本的男友(他們的感情看起來很好並似乎愈來愈好),我和她的關係也很可能會變成雙方的災難,如此一來事態便恐怕會淪為各方都不想出現的三輸結局。因此我實際的做法是先問自己,假設自己是認真的追求她的話,我當然便應該愛她,而愛一個人(包括自己)的真諦是用無條件尊重那個人的意願,又不太損害任何其他人的幸福的方式,讓那個人在謀取幸福上有更多更好的選擇。所以除非我有很大機會在這方面做得比她的男友還要好得多,否則我盲目地繼續追求她大概只是想控制和佔有她,這樣的話覺察這種佔有和控制慾便是自己的課題。另一方面,我也嘗試了覺察自己到底喜歡對方的甚麼,並在一段時間的努力後,發現原來自己非常渴望自己的心聲得到無條件的傾聽和接納,而她是在我直至當時為止遇見的人當中最不會妄下判斷和最願意聆聽別人的人,所以她是在我生命中極少數能讓我感到在關係不太熟絡的相處中可以放鬆,以及感到可以安全地說出一些心底話的人(當然我實際上因為不想給她太大負擔而沒有對她說很多)。

  在不逃避自己的真實需要又不冒着傷害他們的風險的條件下,我選擇了想方設法把這些我所喜歡的優點和長處給學過來,並先學習如何無條件傾聽內在小孩對我的訴求和無條件接納自己的所有情緒。直至它們成為我為數不多的優點和長處後,我便能用這種方式鍛鍊無條件愛別人的能力,這樣我便不再需要把自己那部分的真實需要和成為某個特定的人的伴侶這種手段綑綁在一起,因而讓那時的我感到豁然開朗。而且,這樣我也只需慢慢地放輕和看淡自己對她的那份喜歡,而不需要強迫自己忘掉她,如此一來每當我想起她時,便能一邊略為感激她間接讓我更瞭解自己和自己想要怎樣的女友,一邊提醒自己繼續認真學習她那些優點和長處,這樣的話便是對各方都很好的三贏結局。所以那時的我在知道我很快便再也不太可能和她相見時,便珍惜每一次還能看見她的機會,當自己看見關係很好的他們在一起時,我便會像看見漂亮的藍天白雲一般的有點快樂,畢竟我有點喜歡的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即使在不太可能和他們相見後,他們的一切便再也和我沒有甚麼關係,可是我依然明白我不一定需要擁有某個人事物才能從中感到圓滿,就像我不需要擁有藍天白雲的任何部分也能透過活在當下地欣賞這種美景而感到喜悅一樣。


先滿足對方再滿足自己的例子

  這個例子是關於我如何適應上一份工作,雖然這份工作對絕大部分人來說都十分容易,但對我來說卻是極為困難,別人能輕易做到的要求,我卻是即使每天如履薄冰地上班都不敢說自己各方面都一直做得很好。其中一個讓我感到頗為困擾的是如何可靠地滿足某個在工作上特別嚴厲的上司,因為我偶爾依然會感到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我不去做那些要求的話事態很可能會更麻煩,而努力認真嘗試去做的話又不太確定是否真的能讓他/她滿意。同樣的,我會先假設自己在討好和我行我素的前提下,分別會採取甚麼不同的行動,然後再說出我實際上是怎麼做的。

  假如我選擇了討好的話,我不但會強逼自己高效執行那些哪怕對我來說難以理解以及不在正式指引中的指示(但又沒有違反指引),甚至會因為自己不夠瞭解那名上司在想甚麼而認為自己的觀察力和洞察力都太弱,因此才不能在他/她在突然批評自己違背了哪些從沒提及過的工作重點前便能把這一切都悟出來。一方面,我依然明白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有着瞬間看透人心的慧眼,所以再怎麼磨鍊自己的洞見都只能讓自己更快更好地挽救問題;另一方面,我卻認為他/她本身也有着很多我意想不到的巨大的苦衷和難處,所以才不得不認為自己不用說下屬都依然會理所當然地按照自己的方式辦事。除此之外,由於我明白我在往後的工作有一定可能會再遇上這樣的上司,所以在討好的思維下,當我愈是無法一直很好地和他/她共事,便愈是意味着我只能在沒有這種上司的工作崗位上待下去,這樣一來自己便只是難以在職場上生存下去的溫室蘭花而已。不用說的是,假如我真的選擇了討好的話,我在工作方面的自我否定只會愈來愈嚴重,這樣一來我不論是求職還是在有新工作後堅持不輕易辭職都會變得舉步維艱。

  另一方面,假如我選擇了我行我素的話,我雖然依然會執行那名上司那些不明緣由的指令,但也會偶爾找機會在很多公司員工面前公開詢問他/她的上司那些指令是否也是正式指引的一部分。如果是的話倒沒甚麼,我只是讓他們都知道這些指令而已,而這對他們的工作來說當然是好事;如果不是的話,一旦自己被問及是誰向自己提出這些指令,我大可強調自己只記下重要的「要求內容」而不是不重要的「是誰提出要求」,因為我的上司並非只有那一位,而理論上我的其他上司也有可能對我提出額外的要求。在我行我素的思維下,我敢選擇這樣做,是因為他/她和公司很多其他人的關係都不太好,而他/她的同事有不少都和他/她有着「下屬都按自己的方式辦事」的權力爭奪戰(雖然不排除其他人都想當好人所以才讓他/她當醜人),加上他/她的上司們看起來都不太喜歡他/她對待下屬的強硬態度某程度上打擊那些下屬的士氣,以及我在公司的表現似乎被大部分人認為是我所有同事中最好的一個,所以一旦他/她的那些額外要求被他/她的上司判定為只是「做了便更好但不做也可以」的話,他/她大概只會敢怒不敢言。如此反覆數次後,任誰都會知道是誰一而再再而三向下屬提出這些指示,因而迫使他/她在這方面有所收歛。當然,一旦我開始這樣做,他/她便有很大機會從此千方百計找出我工作上的錯誤,並藉此對我窮追猛打,所以我往後便要有為了不留下任何把柄而一直步步為營的覺悟。

  我之所以沒有在這情況下選擇我行我素,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只有5年半左右的工作經驗,以及只是初步掌握了辦公室政治的一些基本原理,而那名上司卻很可能是已在職場縱橫了30多年的老江湖,因此我這樣做的話對誰都大概沒有甚麼好處。所以我最終既沒有討好又沒有我行我素,而是一邊認真努力執行他/她的所有額外要求,一邊用平常心看待他/她的這種令我感到頗為困擾的行為,因為在工作上感到困擾可謂司空見慣,加上這種情況也不是誰的錯,而只是單純的不幸而已。在他/她的角度,一方面他/她的不少同事和上司都似乎不太認可他/她的辦事方式中不在正式指引的部分,另一方面他/她卻害怕下屬不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辦事的話會讓自己在工作上感到困擾(視不熟悉的方式為危險),所以才只好在下屬沒有執行那些額外要求後便用強硬態度要求他們執行它們。這種以強勢方式掌控環境的意圖恰恰暴露了內心對失控的恐懼和不確定性的不安,假如他/她過往的工作環境非常惡劣以及他/她現在的上司給了他/她很大的壓力的話便更是如此了;在我的角度,我不太可能知道他/她到底經歷了和正在經歷甚麼,因而難以推斷出他/她心中的安全模式,這樣我根本無法可靠地在他/她還沒說出口前便主動執行在他/她心中的那些額外要求。所以我只能如實接納「偶爾便被他/她批評自己沒有達成那些沒有事先通知的額外要求」這種現狀,而我會感到困擾正好說明了自己對被莫名其妙地指責的恐懼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而這些都是我需要自我覺察的部分。

  當然,我能既不討好又不我行我素還是有運氣成份的,因為我在那間公司入職後不到2個月,便發現那名上司的性格和我某個經常共處的直系親屬極其相似,所以當大部分其他同事都在暗地裡抱怨他/她有多麼難以共事時,我反而能在某程度上看見他/她身處的立場以及承受着的一些不得已。因此,雖然我依然在與他/她共事時感到頗為困擾,但我不但從沒討厭他/她,反而感謝他/她偶然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畢竟沒有他/她的話,我至今依然很可能會對那個直系親屬抱有一些嚴重的誤解,正因為我能透過他/她看懂那個直系親屬,我才總算能深切明白我和那個直系親屬的相處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相比我再之前的2份全職工作,他/她已經不算是最難相處的上司了,所以不論是為了保住自己不太差的工作表現、促進工作方面的個人成長,還是感謝那名上司間接讓我更瞭解那個直系親屬,只要對我來說是可持續的,即使有些時候我真的感到很辛苦很難受,我都願意儘量為自己和別人在工作上多走一步儘管我不續約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嘗試了差不多2年都還無法兼容他/她與下屬的共事方式,但由於我早在開始這份工作前已經可以在安全的前提下把痛苦視為另類的享受(就像是在健身室鍛鍊肌肉時沒有危險的肉體痛楚和疲勞一樣),因此我可以在滿足他/她的那些額外要求後,再滿足自己的工作方面的個人成長需要。


先滿足自己再補償對方的例子

  這個例子是關於我上一份工作中不續約的決定,雖然我其實挺想續約,可是因為我能預見那間公司的工作環境會由當時的非常美好變為數個月後的非常嚴峻,我不認為我能在不變為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縮頭烏龜的前提下撐過如此嚴峻的未來,所以我認為比起勉強自己然後冒着工作表現大跌乃至損害同事、上司、公司以及服務對象的利益,我還不如趁着公司還有時間尋找和訓練替代我的人而不續約。同樣的,我會先假設自己在討好和我行我素的前提下,分別會採取甚麼不同的行動,然後再說出我實際上是怎麼做的。

  假如我選擇了討好的話,我不但會硬着頭皮續約,更絕不允許自己在完約前辭職,因為這樣的話公司會更難尋找和訓練替代我的人,因而讓本已愈來愈嚴重的人手短缺問題雪上加霜。另一方面,我也絕不容許自己不再為同事、上司、公司乃至服務對象多走一步,因為對他們來說我的最大價值正在於此,假如我在不讓自己的工作表現報告變得太差的條件下變得只會按章工作而不再如以往一般在各方面都主動的話,對他們來說還不如讓我不續約然後尋找一個各方面都比我還好得多的人。即使這意味着我需要在3個月內(我預測中公司情況開始明顯變壞的大約的時間點)由「連無條件愛自己都未能做到」迅速進化為「能輕易無條件愛別人乃至自然而然地感到無條件的喜悅」,在討好的思維下,為了協助同事、上司和公司渡過難關,也為了在僧多粥少問題非常嚴重的情況下依然能為服務對象提供高效優質的服務,我也必須完成這個對我來說幾乎不可能的任務,否則我就是對不起他們乃至背叛那些施加在我身上的期望,如此罪孽深重的墮落是絕對做不出來的。可想而知,假如我真的選擇了討好的話,我很可能在公司情況開始明顯變壞的數星期內便會因為受不了如此高的自我要求以及如此大的外部壓力而精神崩潰,真是這樣的話這反而會造成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壞的結果。

  假如我選擇了我行我素的話,我當然會理直氣壯地不續約,因為我又不是在完約前便無故辭職,而且在職場上離離合合根本只是平常事,每一個正常的公司都應該有着成熟的應對合約員工不續約的機制。在自己方面,我一方面感到自己在這工作上已經沒有多少成長空間,另一方面我有理由懷疑當我續約後遇上我所預見的對我來說前所未有的逆境時,我會因為遠遠還沒有能力應付而吃力不討好,硬要續約的話恐怕最終對誰都沒有多大好處。在同事、上司和公司方面,假如他們認為少了我在短期內對他們來說是一大損失的話,雖然我會很感激他們對我的各種肯定,但是我也很清楚知道那間公司從來不會沒有某個特定的人就難以高效運作,所以假如有人認為我不續約就是為了明哲保身而出賣他們的話(讓他們在往後的嚴峻工作環境中少了一個他們眼中特別能幹的同事),這種情感就是他們有待自我覺察的其中一部分。當然,不論怎麼說,事實上我就是因為認為自己還遠遠沒有能力面對我所預見的逆境而選擇了退縮,所以我也得承擔這種逃避挑戰的懦弱行徑在自我成長方面的一切後果。既然是自己花了數星期時間詳細調查後的深思熟慮的決定,即使日後發現自己作出了錯誤的抉擇,我也不會後悔,畢竟在這種情況下我只需如實地汲取教訓就好。

  雖然我最終還是選擇了不續約,而這種表現看似和我行我素差不多(當時公司差不多所有人都希望我續約),可是在心態和行為上我的實際表現還是和我行我素有一些不容忽視的差異,其中的重點是我不會認為自己這個決定毫無問題,所以我也希望能儘量補償我這樣做對他們的損失,以及在心中抱有對他們的歉意和感恩之情。首先,如果不是有人主動詢問我不續約的理由的話,我是不會主動說出來的,因為既然我不續約的最大原因是預見公司的工作環境在數個月內便會變得非常嚴峻,我主動和公司的人說這些的話只會打擊同事的士氣,因而不利公司的運作(要是有同事因而辭職或不續約便更是如此了)。其次,在我正式決定不續約後,我在工作上不但沒有鬆懈,反而比已經很認真努力的以前還要更賣力,這除了是盡可能就自己不續約的決定作出補償外,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好好珍惜和善用我還能在那間公司工作的每一天。最後,我為了表達對同事、上司和公司的感激和歉意,我在購買「散水餅」時花費了很多時間和心思(包括存放條件要簡單、保質期要長、要有獨立包裝、種類要繁多以及不能霸佔很多空間),最終我用了不少的錢購買了數量特別多的「散水餅」(而且事先量度了我預想的放置「散水餅」的空間的長闊高),還特意附上一張寫有有甚麼「散水餅」和各種數量多少的紙,從而儘可能減少同事浪費在尋找符合自己口味的「散水餅」的時間(特別是避免尋找後一無所獲的情況)。

  如果同事和上司能理解自己的心意當然好,但如果我沒有很好地傳達自己這份情感的話,至少我已經有嘗試用心用力補償我不續約的決定了,即使我那時在做了這一切後依然還是感到有點對不起他們和公司,可是我也不想不自量力地為難自己,並最終對他們造成更大的傷害。當然,我能既不討好又不我行我素,是因為那時的我已經知道自己只是一個無法逞強的廢物,假如我選擇討好的話只會是「紙包不住火」,我愈是用更多的紙去包,到包不住時便會燒得愈旺。同樣的,我在明白自己只是一粒可有可無的微塵後,便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我行我素的實力,硬要我行我素的話除了讓事態變得難看外,也沒有甚麼其他實質效果。最重要的是,由於那時的我早就有一些自我覺察的經驗,所以我已經明白除了討好和我行我素外,我還有其他選擇,要是討好和我行我素在這些情況下都不是甚麼好東西的話,我不妨鼓起勇氣嘗試新策略,而幸運的是從結果來看,我實際的抉擇似乎比討好和我行我素都要好不少。


總結

  先概括不假思索地討好的關鍵難處,有技巧的討好在初期看似是低風險高回報(沒技巧的討好更只是自我感動),因為在開始時既容易藉此建立和維持一些正面的情感連結(並從中間接滿足自己的需要),又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建立一些負面的情感連結,甚至有一定機會和一些討厭自己的人作出表面上的和解。可是隨着時間過去,不論再怎樣巧妙的討好,討好的風險都會愈來愈高(因為討好是很難持續的),而回報卻會愈來愈低(愈來愈多人不把自己當回事),在過了較長的時間後,堅持不假思索地討好下去便會變成高風險低回報。當然,如果一個人能把討好造成的自我壓抑和否定以及別人對自己的輕視和剝削視為可持續的幸福和享受,又確信自己永遠都不會後悔自己終生都只為別人而活而從來沒有做自己的話(甚至衷心認為自己想要的人生就是不斷為了成全別人而犧牲自己),那個人還是可以透過燃燒自己來為別人發熱發亮的,只是那個人也得明白,當自己燃燒殆盡後,別人也許反而只會落井下石和背叛自己而已(因為自己最終還是打破了別人對自己那種不自覺的永動機幻想)。

  再概括不假思索地我行我素的關鍵難處,沒有實力又自以為是的我行我素不用說當然只是自取滅亡(雖然也有極少數例外),但即使是有着我行我素的本事的人,在初期也往往是高風險低回報,因為在開始時既容易不慎失去一些正面的情感連結,又難免不幸地建立和變相維持一些負面的情感連結,甚至有一定機會和一些本來和自己很要好的人反目成仇(這麼瞭解自己的人一旦突然傷害自己的話很可能是很危險的)。可是如果能痛苦艱辛地撐過這一切長期的磨難和打擊,只要幾乎從來沒有惡意傷害任何人的話,我行我素的風險都會愈來愈低(因為自己已經變得非常強大能幹),而回報卻會愈來愈高(愈來愈多人尊敬和重視自己),只要自己最初有一定實力而在過了較長的時間又沒有被各種逆境打敗的話,堅持不假思索地我行我素下去便會變成低風險高回報。當然,如果一個人沒有認真分析自己的實際情況以及身處的社會與時代,又沒有一直努力裝備自己和增加歷練,而只是很片面地聽信一些成功人士如何靠我行我素建立他們現今的一切的話,這種人便很容易犯下倖存者偏誤而不自知,也就是忽略了每一個成功的背後到底有多少情況相近的人用了類似的我行我素的方式,卻變得比以往還要失敗潦倒得多然後從此後悔不已(這還不計他們在此期間傷害了多少人)。

  那麼,我是不是就是說做人既不能討好又不能我行我素呢?當然不是,因為一個心智再怎麼成熟、能力再怎樣強大的人,都難免會偶爾被迫討好或是只好我行我素(比如當對方太過份時),所以討好和我行我素作為特殊情況下的權宜之計不一定有多大問題,只有總是不假思索地討好或是我行我素才是主要的問題所在。在討好和我行我素之外,我們還可以一邊經常覺察自己和別人的真實需要,一邊不斷提升自己以讓自己變得更能幹,當我們變得可以輕易讓雙方的供需匹配起來時,便不會再如此受困於討好還是我行我素這個偽兩難了。不過,即使我們能經常做到對大部分人都既不討好又不我行我素,也不代表我們能和所有能接觸的人建立以至維持正面情感連結,比如說有些人就是自命不凡,就是覺得別人討好自己都是應該的,要一直同時滿足自己和這種巨嬰的真實需要是極為困難的。如果我們不得不一直和這種人相處的話,可能便真的會在這種關係中陷入討好還是我行我素的兩難了,假設一個人和絕大部分其他難以遠離的人的關係都是這樣的話(也就是這個人身邊都是巨嬰),這個人便真的很不幸了,相比之下沒有陷入這種困境的我便顯得幸運多了

2023年3月15日 星期三

「從沒遇上不幸」已是一種大幸

  當我們說自己很幸運時,往往是因為我們突然遇到一些小概率又/或是我們意料之外的好事,比如說彩券中大奬、本以為成功機會渺茫的面試卻被當場錄取,或是自己暗戀的對象主動向自己告白等,這時我們一般都會感到既驚喜又幸福;當我們說自己很不幸時,往往是因為我們突然遇到一些既是小概率又/或是我們意料之外的壞事,比如說車禍導致的嚴重交通擠塞、被看似友善實則無良的老闆無理解僱,或是發現自己的女友懷了別人的孩子等,這時我們一般都會感到既深受打擊又傷心難過。


  可是,還有一種幸運,大多數人不是渾然不覺,便是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而這種幸運便是「從沒遇上不幸」本身,這可算是墨菲定律的其中一個應用,而箇中原理也只需初中的概率便能解釋。假設一個女性能有90歲的壽命(雖然比2022年香港女性的平均壽命要長一點),然後每分鐘都有平均概率為p的機會出現至少1種發生在她身上的不幸事件(即使是過度簡化),那麼她從沒遇上不幸的概率大約為(1-p)^(90*365.2425*24*60)=(1-p)^47,335,428。要讓(1-p)^47,335,428<p,也就是從沒遇上不幸的概率還低於每分鐘出現至少1種不幸事件的平均概率的話,p只需要大於250萬分1,便可以讓從沒遇上不幸的概率降低為比1億6千萬分1還要低一點,而且是p的64分1都不夠。每分鐘遇上至少1種不幸事件的平均概率是250萬分1的話(這包括所有可能遇上的難以忽視的不幸),這種概率很可能讓很多人都覺得低得可以當作不存在,可是考慮到世界人口在2022年底已經超過80億人的話,平均每分鐘便有超過3200人遇上至少1種不幸事件,而當發現從沒遇上不幸的概率連1億6千萬分1都沒有時,平均來說在同一時間上世上只有不到50人才能如此幸運(儘管這依然是不嚴謹的近似)。

  如果有讀者認為250萬分1這個數字只是我為了突顯本文的主旨而憑空捏造出來(也就是認為實際數字要比250萬分1低得多),因而毫無實質意義的話,我一方面承認我沒有充分證據證明實際數字大約是多少,另一方面我依然希望這些數字能傳遞本文的中心思想,也就是一方面我們當然可以一直儘力避免不幸的出現和在出現時盡可能即時補救,另一方面我們也得明白要求自己的生命不能有任何難以忽視的不幸本身便是不切實際的。例如我在數年前因為在某個大多數人都信賴的平台中使用自己的信用卡作為付款途徑,而導致自己無緣無故被不知是誰盜用這個途徑在那個平台上付費,因此讓我莫名其妙地損失了4000多港元,而這對我來說可不是甚麼小數目。我自問在錢財上頗為小心謹慎,我不但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那個帳戶的任何資料,也沒有不必要地對別人披露那張信用卡的存在,所以我有理由懷疑是那個平台出現了一些小型資訊保安事故(我在沒有充分證據的前提下不打算說出是哪個平台),而我不幸地成為了其中一個為數不多的受害人。我既不會因為不明不白地損失了對我來說不少的金錢而整天怨天尤人並深陷在這種不幸之中,又不會只是說「我依然比很多其他人幸運多了」然後任由來歷不明的人繼續竊取我的錢財,而是用我所知道和有能力嘗試的途徑來試圖挽救局面,能追回損失的話當然好,不能的話至少也要亡羊補牢、及時止損 

  雖然我在試圖向那個平台反映自己的情況,乃至自那個平台中移除我所有的付款途徑後,都不能阻止事態惡化(這也讓我自此徹底失去對那個平台的所有信任),弄得我只好停用那張信用卡並改用新的信用卡,才終於不用繼續被「無形之手」變相搶劫,但至少我已經避免了最壞的情況(被掠奪至身無分文乃至債台高築),而只是停用信用卡便能解決問題也算是一種幸運。而且,這個經歷讓我深切明白(當然我知道客觀上我這一次不算是甚麼重大的劫難),不論我平日在各方面再怎麼小心翼翼,都不可能完全避免這類大幅超出自身控制範圍外的飛來橫禍,最多只能盡量提前做好應對各種不幸的準備,所以自此之後我對於遇上不幸這種可能性也不再如以往一般的難以接受(這次事件對我來說已經是較大的不幸)。如今我之所以能如此輕易地感到自己有多麼的幸運,除了是因為自己還沒經歷任何十分嚴重的不幸外,也是因為我明白「沒有壞消息本身就是好消息」是何等的適用於我,而相比於那些在很多方面都比我還要不幸得多的人而言,自己的生活真的是很美好了。

  不過,這不代表我需要總是逆來順受,而是把重點放在「如何善用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的前提下,在合理及能力範圍內為自己甚至別人爭取更多,並一邊提醒自己我所能擁有的一切都是一種幸運,一邊好好把握以至試圖創造讓自己乃至別人變得更幸福的機會,能藉此錦上添花的話當然好,不能的話我依然能感到自己內心的豐盛。另一方面,假如我有一天真的遇上甚麼異常重大的不幸的話,我不排除我會從此一蹶不振,可是至少我會努力珍惜在此之前的一切幸福,畢竟生命中的美好固然可貴,卻也是無常的一部分。所以我對待一切能讓我感到喜悅的人事物的態度是,雖在乎天長地久,但至少曾經擁有,當我還能歲月靜好時,便好好感激這一切的幸福,一旦我需要負重前行時,也可以在安全的前提下嘗試可持續地享受痛苦,萬一我真的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勇氣的話,至少我的人生已經擁有了相當幸運的一大部分,這樣的話我也就滿足了。


  反過來說,按照相近的思路,「從沒遇上大幸」也是一種不幸。在客觀上,如果一個人真的從來沒有突然遇到一些小概率又/或是那人意料之外的的好事的話,那人在這方面確實是不幸的;在主觀上,如果一個人從來都不感到自己有哪怕丁點的幸運的話,那人的內心難免會愈來愈感到自己的一生非常不幸。誠然,一個人在客觀上從沒遇上大幸的機會是很低的,但一個客觀上經常都很幸運的人卻依然可以選擇讓自己長期感到自己是何等的不幸,所以發現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幸運,本身便是一項讓生命更為圓滿的能力。

  話說回來,真要說有誰能主觀上認為自己從沒遇上不幸的話,大概也就唯有從心底裏深切感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的極少數人才能做到,因為他們明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極其重要的真理。在遇到差不多任誰都會變得活不下去的極端不幸時,只有他們知道他們因而得到了更為珍貴及難得的美好,所以對他們來說施加在他們身上的一切外力都是一種值得感激的幸福。可是,由於這種人恐怕萬中無一,而且這種境界還是遠超自己當前的水平,所以我也很難繼續深入探討這種如此稀有的情況,而只能在心中想像這種心境到底有多麼的平靜和快樂。